海伦之恨自己比埃斯顿慢了一步。
主编深吸了口气,接道:“海伦,我和你共事近十年,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因为个人的目的来编撰新闻,但是,制度就是制度,我有心和你探讨一下这起案件的幕后真相,但绝无权力将它公之于众,海伦,我想,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海伦微微一笑,起身跟主编握手告辞,并道:“我当然能理解你,谢谢你,主编先生,等我找到了足够的证据,我再来找你好了。”
海伦轻松的微笑的背后,却是凄凉心酸的泪水。
这一刻,她终于完全理解了曹滨,暴风雪来临之前的那一个礼拜,曹滨的心情一定比自己还要难过,他想爱,却不敢爱。之所以不敢去爱,并不是他内心中的懦弱,而是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发生。
海伦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立无助。
杰克凶多吉少,应该牺牲在了唐人街的那场战斗中。而曹滨下定决定要和她一同面对生死的时候,将堂口的所有弟兄全都解散了,并告诉他们,在诺力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堂口半步。
诺力,你在哪儿呢?你何时能回来呢?
此刻,罗猎带着小顾霆正大包小包的往火车上搬运行礼。
给彪哥带的五瓶酒就是一件大包,而给滨哥带的一箱绝版雪茄的体积重量更是不得了,再加上赵大明送的礼物礼品,连同自己和小顾霆的旅程细软,可是把火车的卧铺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
从董彪一天一封的询问电报中罗猎便判定出自家堂口一定是遇到了喜事要等着自己回去分享。做出如此判定的理由很简单,假若不是好事的话,滨哥一定不会让自己回去,即便是迫不得已,那彪哥也不会有如此闲心,一天一遍的追问。
罗猎是于前日晚返回到纽约堂口的,看过电报后便想着赶紧回火车站去购买明日的火车票,但被赵大明给拦下了。赵大明的理由很是充分,既然是喜事,那么早一天到和晚一天到没多大区别,而明天好歹也要去给总堂主打声招呼,汇报一下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罗猎觉得在理,于是,返回金山的日期便往后拖了一天。
赵大明原本想安排两个兄弟护送罗猎返回金山,一是可以帮罗猎拎拎行李,小顾霆太小,而罗猎只有两只手,那么多行李,总得有个人帮下手。二是想借这样的机会向金山这边的滨哥彪哥表示一下他赵大明的尊重。于是便买下了一个软卧车厢的四张卧铺票。
但罗猎却拒绝了,而且态度相当坚定。
他不想太过张扬,不想跟堂口的那些弟兄拉开太大的距离。
赵大明想了想,觉得罗猎的考虑不无道理,在任何环境中,做人低调一些总是没什么坏处。再说,如今社会只要口袋里有钱,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行李,只要晃动两下手中的美钞,便立刻会有一大堆人跑过来献殷勤。
火车旅行是相当枯燥的,一开始,罗猎和小顾霆还有心思去餐车上吃些东西,但随后,却懒得连餐车也不去了,一日三餐全都在软卧车厢中解决。
小顾霆的臭毛病始终改不掉,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肯脱去衣服,罗猎问过他很多次为什么,小顾霆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每一个人都会有着独特的个人习惯或是爱好,比如,自己不爱抽烟,却总喜欢嗅着烟草的香味。再比如,那彪哥在脱袜子洗脚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闻一下袜子的臭味。还有,想进入滨哥那间书房就必须先敲门,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生气,可若是不敲门就进到他的卧房,反而却没多大问题。
罗猎将小顾霆不肯脱衣服睡觉也理解成了个人的习惯癖好,时间长了,也懒得管他。
将小顾霆带回金山并非是罗猎的主意,而是小顾霆的要求,罗猎是真心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对小顾霆的要求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提出是不是要给他的父亲打声招呼,却被小顾霆断然拒绝。“他逼着小霆儿做李西泸的内应,小霆儿做过了,便已经还清了他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小霆儿是生是死,跟他再无瓜葛。”面对小顾霆的这般斩钉截铁的回应,罗猎也只能是苦笑摇头。
五天五夜的旅途实在是漫长,担当火车终于抵达了金山火车站的时候,那五天五夜又显得过得飞快。下了火车,罗猎以一美元的代价买通了火车站的管理人员,那哥们亲自帮罗猎叫来了一辆计程车。
一边往车上装着行礼,那计程车司机一边问道:“先生准备去哪儿?”
罗猎随口应道:“唐人街,安良堂。”
那司机的脸色突变,道:“安良堂出了大事了,先生还不知道吗?”
堂口中,偌大一幢楼房却只住着海伦一人。
她想为曹滨想为安良堂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五天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曹滨的书房清理的整整洁洁,将曹滨的卧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能做到的便是坐在窗前看着堂口院落中的枯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埃斯顿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海伦已经被金山邮报除名的消息,对她提出来的探视曹滨的要求是充耳不闻,海伦无奈之下只得去求以前的搭档,可是,那搭档嘴上答应的很是痛快,但海伦看得出来,他只不过是在敷衍了事。
人一走,茶必凉。
这是这个世界的普遍规律,接受也好,痛恨也罢,却是无力改变它。
跟曹滨分别的那天清晨,曹滨还交代了海伦,一定要守在堂口中等待着罗猎的不日归来。五天过去了,已经是第六天了,那罗猎怎么还不见个人影呢?
心思颇为恍惚的海伦感觉到有些累了,就要从窗边离开,或是到床上躺一会,或是到楼下的厨房中弄点吃的,便在这时,隐隐地听到了堂口大铁门被推开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一辆计程车驶了进来,穿过了堂口的林荫道,绕过了那汪水池,停到了楼道门口。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跳下了车来。
海伦急忙推开窗户,大声喊道:“诺力!你是诺力吗?”
罗猎抬头看了眼海伦,随即应道:“海伦记者?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海伦倔强地坚持了五天五夜,没让自己流出一滴泪水,但在这一瞬间,海伦的视线模糊了。“诺力,等着我,我这就下来。”
奔到了楼下,遇见了正在往楼道中搬运行礼的罗猎,海伦不由分说,张开了双臂,抱住了罗猎,将头靠在了罗猎的肩上,忍不住放声大哭。
“海伦,坚强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罗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海伦,只能是生硬地拍着海伦的后背,说道:“从火车站过来的时候,计程车司机已经告诉我了一个大概,但我需要知道详细情况,海伦,擦干眼泪,告诉我好么?”
海伦终于止住了痛哭,抽噎道:“汤姆被警察局的埃斯顿抓走了,杰克也被他们杀死了,诺力,能拯救安良堂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