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这天深夜发生的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为朝中众臣所津津乐道。
除了当日参与的禁军,谁也不清楚其间细节,甚至连好些禁卫都只是一知半解,几头雾水,酣战一夜都不知道敌方是谁。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从前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梁国丈因此犯了事,似乎还是那不敢轻易道出口的大忌讳,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官差上府邸拿人。
应天府的衙役、京大营的官兵把偌大的宅院里外围住,男男女女,三老四少的全给赶了出来,虽没明说是抄家,但这阵势也差不离了。
于是街巷外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地猜测。
国丈是什么人物?皇后的亲爹。能造多大的事才有这等待遇?怕不是图谋不轨,大逆无道?
可转念又一想,太子乃皇后嫡出,犯得着吗?
梁少毅的案子很快由三法司接手共审,但被上面讳莫如深地压了下去,是暗审,除了方阁老与大理寺卿并太子宇文显,再无朝官插足。
而诸如周逢青、程林青等人倒是前后传唤了几次。
国丈先有屠杀无辜百姓,冒领军功的罪名,后有觊觎皇位,结交朋党谋反之举,想不死都难,与之相比,前者竟都不算什么大过了。
“方才顾玉德托人带话,说皇后从昨天起就被软禁在了宫中,后续怎么处置,暂时还没有消息。”
花厅里,云瑾端茶奉上时,顺便给商音通了气。
付临野知道他们这儿有八卦可听,一下朝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讨茶喝,抱憾得不行,“你们晚上闹得那么刺激,怎么也不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亏得我还替你们打掩护。”
“拯救太子,皇宫逃亡,最后天降正义……不比外面的话本子精彩吗!我就算打架帮不上忙,替你们喊两声救命还是凑合的啊,小爷嗓门可比禁军嘹亮,一个顶十!”
隋策坐在边上掀开盖碗,头也没抬,“得了吧一个顶十,你当去玩的?”
“突发的意外谁料得到,反贼要起事前难不成会大张旗鼓,搞得人人皆知吗?再说我光是护着他仨都够呛了,还带个你。”
梁国丈一下狱,他现在顺理成章洗清了罪名,摇身一变又是清清白白的大将军了,连语气都高贵起来。
付临野在那头啧啧他,拿手里的茉莉花去扔一旁的方灵均,“诶——”
“大才子,你们家那边有什么话说吗?”
朝廷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判决还未下来,各方的猜测早已沸沸扬扬,虽然不让明讲,其实众人都心领神会。
梁少毅这回算是一把火烧了个大的,血本无归。
如今就看陛下念不念旧情,皇帝的心是硬呢还是软。
方家乃这案子的主审之一,方阁老没道理不告诉自己儿子。
方灵均倒是不瞒着他们,“证据确凿,梁少毅也并不否认,所以流程上走得很快,只是他怎么都不肯画押,非说要见陛下一面,还要单独见。”
他摇摇头,“上面没有应允。”
“肯定不答应的。”商音合上茶杯,不以为意,“他当自己是什么人,说见天子就见天子?何况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锦衣玉食尚且妄图弑君罔上,更别说做阶下囚了。”
反正这桩案子画不画押也无关紧要,最后都逃不过斩立决。
不仅是他,包括梁敏之,梁家宗族,还有与之来往的朝中大小勋贵。梁雯雪自不必说,她可是亲手给皇帝的汤药做手脚……但事关太子,或许另有考量。
“想来想去,到底是我父皇高瞻远瞩。”
商音眸中闪着光,不由抚掌赞叹,“早看出梁家心怀不轨,特地装病诱他们上钩,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姓梁的多少年的根基,在朝堂上几乎快把文武百官扎透了,也就年初周伯年的事对他稍有影响。
若不是瞧着鸿德帝奄奄一息,纵然他们这边查出大石子村的来龙去脉,他也未必会那么快狗急跳墙对皇位下手,之后恐怕有得磨,哪会如今日这般大厦一夕崩塌。
“像我就笨笨的,只会揪着点小事儿做文章。唉,要是一开始父皇能告诉我就好了。”她想起闹的这场和离就觉得亏,“也不至于中间受这么多惊吓……”
听商音提起鸿德帝,隋策喝茶的动作倏忽一顿,他埋在茶碗下的脸隐有所思,很快打趣着岔开话题:“你还笨?你那份圣旨以假乱真连内阁都没发现端倪,幸好你是个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