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虽百官朝臣看不清也不敢高高御座上,那冕冠九旒下那九五之尊的面容是何等模样,可不妨碍他们敏锐察觉到帝心的甚悦。
有几次大臣奏事时,迟迟未得到御座那人的回复,待到朝堂缄默数息上座之人方终于开了金口。从前这般情况,多半是因所奏议内容而动怒的前兆,可如今……怕哪个都心里门清,这是圣上又在走神了。
至于在想谁,亦是他们心照不宣之事。
要说让他们稍稍欣慰的是,这位从来心思深沉难辨的帝王,如今待他们这些朝臣似稍多了些体谅,纵也与从前般赏罚分明,可又少了些苛责多了几分容忍。
当然,这份宽容是在不戳圣上肺管子的前提下。但凡哪个不信邪的敢挑衅,那御座那位下起手来可不会手软。
当真是让他们半是欣慰半是忧。
时间悄然划过,到了这年七月,朝堂上反对皇贵妃的声音还依旧都有。
朱靖从不惯他们毛病,该惩就惩,该罚就罚。
尤其是他内苑日子的如意顺遂,就更不容前朝有人来攻讦。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愈听不得这般的声音。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亦会惊觉他已然为她打破诸多惯例,甚至是些帝王不能碰触的禁忌。曾经作为储君时,那教导他的帝师何其严肃的谆谆告诫他,作为明君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他复述过、誊写过、一笔一划刻进骨子里,将其作为他日后言语行事的警示语。
这些年来他循规蹈矩,活在明君规制边框里,从未行差踏错过。
可自从她的出现起,他好似就偏移了轨迹。
她好似给他规矩到极致的人生打开了缺口,他亦不受控制的踏出了那边框。自打踏出那步,便注定了那不会是唯一的一步。
至如今,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的七情六欲愈发外显,连行事较之从前都恣意许多。如那朝堂上,谁让他不如意,他就让谁不好过。
这种改变他也不愿去深究是好还是坏,只是在深夜拥她入怀、感受着怀里那切实的体温时,会感到旁处无法带给他的异样满足。
年少时惊鸿一瞥后,心心念念的一块斑斓彩玉,到底被他采撷入怀。
这种满足,是由身到心。
夏去秋来,日子仿佛安宁下来。
朱靖逐渐适应了没有后妃打搅的后宫,清净温馨,下朝回来就能将见到她跟孩子,看到她或教孩子做手工或读书或玩耍笑闹的场景,都会有种被极致满足感欣愉感充斥满胸的感觉。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他也不由的随之笑了。
要说从前他待她还有怀疑与戒心,可如今这些警戒已然降至了微乎其微。
在她肯主动抱孩子的那刻,他觉得她是真的愿意敞开心怀的。她待孩子的好,她对孩子的温柔与笑容,他都看在眼里,真心不真心,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而且他相信,人能掩饰一时半会,可终不会掩饰长久。
从去年深秋至今,近一年的光景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皆待他们如初,所以他信她。
这日用完晚膳,文茵陪着阿眘玩了会后,待他困了就让奶嬷嬷抱下去安置睡下。
夜间,朱靖揽着她说着话,有阿眘的一些趣事,也有朝堂上的一些不如意的事。
他们好似平常夫妻一般,说些家长里短,也谈些工作上的烦恼。
文茵也很愿意与他在睡前分享彼此的开心与烦恼,不过在听到提及涉及朝政方面的事情,她从不会多言发表自己的建议,只是言语多有安抚,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每每她都能隐晦感觉他的放松,似释怀了什么,之后便愈发感到他对她的某种信任。
秋高气爽,正是放纸鸢的时候。
朱靖下朝后见长乐宫庭院里摆放了做好的风筝骨架,文茵与阿眘蹲在旁边,手里还拿着竹丝、细线等在比划,顿时来了兴致。
“在做纸鸢?来,告诉朕如何做。”他朝服未脱就直接挽了袖子,大步走过去,俯身就抓拿起地上搁置的风筝骨架。
文茵的眸都微微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