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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郎衣四(第3页)

这日良辰,何家请了伐柯人上门送定,绿蟾打发晴芳来请箫娘。箫娘穿戴齐整,后门里进去。但见举家忙碌,听说何家老爷领着何盏亲自到访,三十八抬的礼过到厅上。

晴芳解说,“东西我们家不稀罕,只是看中他们家的心。姑娘不必说,连老爷也高兴,只说何老爷肯屈他读书人的架往我们商贾人家来,就算他礼重了。”

“何家也不似你们家想的那等计较门楣的人家,你只看何小官人,那人品没得讲吧?还是我这个保山做得好!”

“是是是、姑娘不是忙着请你去要谢你嚜。”

遐暨绿蟾屋里,前院忙不停,她屋里也不得闲,挤着好些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地把外头说了什么论了什么一并过来转达。

箫娘拨开人堆,笑声如春风,先就刮进去,“我做的保山如何?可算是不委屈吧?”

不想一进去,见辛玉台也在榻上坐着,两人一对眼,箫娘便笑堆在脸上,“哎唷玉姐也在?倒是,你表姐的好日子,是该来坐坐的。”

只看玉台花颜憔悴不少,人也消瘦不少,整一副西子病弱之态。人也不似从前跋扈张扬,尖尖的下颌略歪着眱箫娘,眼色含着若有似无一丝恚怨。

她往前也是怨恨箫娘的,只是不同往日的是,那股恨叫她悉心地藏起来,唇角反倒噙出丝笑,“你也过来了,好些日子不见,瞧着又体面不少。”

倒把箫娘唬一跳,横竖不习惯她的斯文客套,离她远远的,只拣了根折背椅在绿蟾身边坐,“前头礼过得如何了?”

正赶上一婆子扎进门来,喜气洋洋,“外头何家已把问的日子与老爷说了,开春来迎,老爷请那两个道士看了日子,都说好!何家老爷又说,现如今,已将小官人挪到别的屋子去睡,请了先生重新绘图归置院子,赶在这一冬装潢好,开春吹吹风,姑娘过去就能住!”

只把绿蟾脸说得红红的,千娇百媚地低下去,“妈妈不要来告诉我,凭爹他们做主就成了,何苦来来回回跑?”

箫娘将她手一搡,“又不是你爹过去住,你自然是要听一听的!”

赶上又个丫头跑来说外头开了席,绿蟾的心才算踏踏实实定下来,打发了满屋里的仆妇,张罗了一台席面,请箫娘玉台吃晌午饭。

屋里没了杂人,绿蟾才敢对箫娘讲,“不瞒你说,晨起听见他们来,我还怕何老爷与我爹白眉赤眼的弄得伤体面呢。谁知两个人倒和和气气的坐到了一处。”

箫娘把一只珍珠攒步摇得意地晃一晃,“你多心,早就说下的事情,临到了未必还生变故不成?既然你爹何老爷都有意了,做什么要闹?”

说话间,箫娘总觉对面一双眼睛若有还无地扫量自己,便把眼角溜着对过玉台,见她不大讲话,偶时吃饭,偶时定定地看来一眼。箫娘心道晴芳说的她落下的病根不假,心里添两分痛快,愈发与绿蟾说得得趣。

残席未了,却听廊外丫头欢欢喜喜跑进来,“姑娘,老爷使人来叫,使你与小官人在园内五溪亭里见一见呢!”

细数起来,绿蟾与何盏自那日东窗事发,彼此循规蹈矩,再未见过一面。婚事虽行,到底有情人难见,心内早攒了浓浓相思,无处消解。

眼下听见,心早恨不得先飞了去,慌忙与箫娘玉台招呼了一声,蹀躞卧房添了一番妆,跟着丫头往那五溪亭里去。

那亭建在一水池上头,正是衰荷残叶的时节,何盏穿一件嫩鹅黄的圆领袍子,戴着网巾在亭子里打转,身后立着两个婆子添茶倒水劝他坐一坐。

绿蟾九曲桥头瞧见,障袂游裙而来,露两只巧笑倩兮的眼。何盏迎面瞧见,欲要迎,又恐失了规矩,侯在原处,等她进来,朝她作揖,“小姐一向安康?”

蓦的一见,两人都生出几分陌生的羞意来。绿蟾下颌垂得低低的福身还礼,“劳官人惦念,都好。”

倒把两个婆子两个丫头笑做了一处。何盏听见她们笑,愈发不知举措,忙捏着袖将一根圆杌凳扫一扫,“小姐请坐。”

绿蟾晓得,仆婢们是笑他傻。她却偏爱他这一点呆根子气,恨不得当场打趣他,又恐失体统。只得依依落座,怯怯深深地把他望着,“小官人过来,是前头用罢酒席了?”

何盏取了只紫竹盅来,倒了茶与她,“不曾用完,只是我求伯父叫我见小姐一面,伯父应允了,使人带我进来。小姐像是清减了些,可是病了?”

“夏日天热,胃口消减一些,如今要入冬了,自然就好了。小官人近日忙什么呢?”

何盏直勾勾看着她,见她芳姿雅质,想着今番定下了婚姻,心里淌蜜似的甜。又不好久看,稍稍垂避了眼,“近日各县的税银递嬗收上来了,我们户科忙检算银子的事情,要赶在年前,交到户部去。”

身后婆子丫头不敢离亭,要看管着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以致二人说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满腹相思只在眼波中流转。

片刻何盏想起什么来,倏地提起腰杆,“我母亲叫我问问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料子?我那院子要重新装潢,一应东西都要换新的,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母亲好张罗人扯料子做帐子帘子,还有窗纱。”

身后绿蟾那贴身丫头笑嘻嘻冒出来,给二人添茶,“我们姑娘喜欢绿色的窗纱,帘子嘛,一向是挂月魄的,帐子多是藕荷或粉黛的。”

何盏一一铭记了,点点头,“转头我回去告诉一声。”

那丫头转转眼珠子,又笑,“小官人,什么窗纱帘子倒是不打紧,头一椿要紧的,是要屋里要清静才好。我们姑娘呢,平日不大使唤几个人,在家常在屋里的就我们三个丫头,人进进出出多了,姑娘不喜欢。”

说到此节,绿蟾将丫头手腕拉一拉,朝她皱眉。何盏顷刻领会,是暗指他身前伺候的人呢。

他笑笑,把双膝搓着,“我屋里人倒不多,不算院里扫洗担水的人,屋里如今是四个丫头伺候。有两个年纪稍大,母亲说了,赶在小姐过去,先将她们许了人。另两个十三四岁的年纪,等大些再配人。”

如这般,进门就没那些莺莺燕燕理不清的繁琐,两口儿清清静静过日子,倒十分美满。两婆子在身后朝绿蟾点头,绿蟾秋波低转,映着朱阑碧水,另添几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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