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杨云风收回手,缓缓松了一口气,本就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又老了一分:“这业火快把你烧死了,怎的闭关半年多,不仅一点没压回去,还愈发严重?”
若不是他带着韩羽赶来,及时将那一缕元神还回去,只怕半仙的气运也护不住他。
想到这里,他又道:“韩羽不能再留了,你必须要有完整的元神,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么轻巧能缓过来!”
姬寒彧睁开双眼,伸手碰了碰心脏的位置,清隽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却不是因为还在体内焚烧的业火,这种肉身之痛时时刻刻都在,半年来他几乎已经习惯。
“不行,凌灵…”苍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他低低道,“需要韩羽陪着。”
“你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凌灵?”杨云风急道,“他一点事都没有,修为都已经快突破元婴了!”
“他有事,”姬寒彧摇了摇头,“他……没有求生欲了。”
“怎么可能?”杨云风嘴一快便道,“他今日还找我帮他算卦,想知道你的天劫何时来,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姬寒彧猛地一怔,一向沉静如水的眸子里荡起涟漪:“你帮他算了?”
“他一直恳求,我只好应下,”杨云风道,“我瞧着他不像是要主动寻死的样子,还答应每日都给我做饮品呢!只会嫌三年太短。”
“三年?”姬寒彧脸色又白了一分,“不是还有十来年么?”
“说来也怪……”杨云风捋了捋白胡子,将凌灵找他算卦之事详细说了,又道,“既然是三年,说明他这一劫并不是你的天劫引起。”
“那为何会有生死劫?”姬寒彧追问,“当真连你都算不到?”
杨云风摇了摇头:“连我的法宝都能毁掉,只有天道的力量,天道不许我再算,我也无能为力。
“那我更不能将韩羽收回,”姬寒彧剑眉紧蹙,沉声道,“若收回来闭死关,外面发生任何事我都无法知晓。这半年来凌灵时常梦呓,说这个世界没意思,他想走……岂不就是不想活了?如今又算出三年后便有生死大劫,以他如今的心境,怕是只等着让天来收。”
“这个世界?”杨云风眯了眯眼睛,又道,“可韩羽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他对手,他若真想做什么,凭他是拦不住的。”
“不,他虽然说要把我忘了,”姬寒彧顿了顿,冷寂的眼底露出一丝浅而又浅希冀,“却十分在意韩羽,他在的话,或许……”
“韩羽就是你,你就是韩羽,这……”杨云风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当如何?”
“所以不能叫他知道,”姬寒彧闭了闭眼,语气决然,“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便好。”
“你是真不想活了?再分元神出去你迟早被业火烧死!”杨云风见他竟这般执迷不悟,不由提高声调道,“你别忘了韩羽的本体是什么,你若有事他又如何能保持人形?今日若不是我及时将他带走,凌灵回来看见的就是几节灵藕!”
“师兄,我一直想问你,”姬寒彧又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为何我是韩羽时,对凌灵的感情总是无法自控,而本尊却总是迟钝许多,每次将韩羽收回体内之后,好像才反应过来。”
所以早前听凌灵说要忘了自己,韩羽心绪起伏巨大,才会连他都受业火影响。
“……你终究还是察觉到了,”杨云风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韩羽”,“你不通情爱,修行五百载,情心都不曾苏醒。我担心你短短二十年里无法动情,当真会在天劫到来之际毫不犹豫一剑杀了凌灵,之后也和师尊一样追悔莫及,于是当初在取你元神时,我将你的情心悉数种在韩羽身上。”
韩羽和凌灵两小无猜、朝夕相处,杨云风觉得既然凌灵身背情劫,在他身边或许能唤醒它。
“可如今看来,”他轻轻摇了摇头,面露后悔之色,“倒是我错了。”
如果他不走这一步,就算动情,姬寒彧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执迷不悟,单因为担心凌灵便不肯老实闭关。
“师兄没错,”姬寒彧敛眸,低声道,“即便情心不在我身上,我对他也……只是我曾经太过忌讳业火之事,十年来都不肯亲近他,白白叫他伤心失望。如今看来,这业火之痛也不过如此,是我错了。”
可为时已晚,他想亲近的人已经决意要把他忘了……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又溢出了一缕鲜血。
杨云风一急:“你如今这般虚弱,如何还能……”
“师兄说了,我就是韩羽,”姬寒彧擦掉血,苍白的唇角勾了勾,“我与韩羽本就长得一样,用司寇尧留下的法宝掩盖一下瞳色和气运修为,大抵能瞒过世人。”
“你疯了?”杨云风更急了,两条白白的眉毛直接竖了起来,“你这么虚弱不留在这里闭关还往外跑,万一那小子再说几句刺激的话,你别说等天劫来,直接身死道销!”
“我一个超凡境的元神寄托在这具身体上二十年,”姬寒彧瞥了“韩羽”一眼,道,“总会有点用,它应当已经被我温养成最适合我的灵药,请师兄替我炼化。”
杨云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将这具灵藕童子炼成灵药,彻底和姬寒彧融为一体,不但能抵消一部分业火带来的伤害,的确也有助于他伤势的恢复,反过来还能温养他的元神,于他闭关有益,这也是他此前想把韩羽回收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这般胡闹,要自己去“扮演”韩羽,这不等于光止血、不疗伤就出去晃么?于是脸一拉,两只大袖往身后一甩,背着手转过去直接不理人了。
“我已然动情,可背负我情劫之人若三年后真死了,”姬寒彧勾了勾唇,“天劫到来我一样会死。”
“你!”杨云风气得脸都涨红了,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伸手对着冰床上的灵藕童子催动了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