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包厢缓慢上升,在热闹的游乐场隔出一块安静封闭的空间。在里面说话,人反而被声音包围,回音般空响。
这时候,人忽然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声带在振动发声,这一清晰的过程,就好像只有在独处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个发现让陆泉无聊地笑起来。
“笑什么?”林松潜坐在对面,专注地等待她把自己向他倾倒。
陆泉靠着玻璃窗,映出一个浅淡的侧影,“我最近,时不时在想「命运」这个词,本来我是不信这些的,但有些事实在是偶然得巧妙,真的忍不住要怀疑了。”
林松潜一向是她很好的倾听者,此刻的情景也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到那段相依为命的紧密时光。
他虽然爱吃醋爱嫉妒,但从来不笨。从他听到她要去医院探望,再联系校园霸凌这一关键词,他就猜到这些必定会刺激到陆泉。
他倾身握住陆泉的手,低声道:“和我说说那些偶然吧。”
陆泉垂眼,沉静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徐停云、被薛灿踢下楼梯的那个人,身体非常不好,但也不是天生的体弱多病。他是在本来最健康最有活力的年龄,硬生生被逼成了那样。”
“我也不清楚,一个家境普通的特招生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进我们学校。”
“他在家庭里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也根本不了解。”
“我只知道,他的手肘上有一条长疤,是他自己划的。你说,当他划开自己的手臂,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是怎样、”
林松潜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抚上她的侧脸制止她的想象,“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陆泉却摇摇头,在他手掌下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认罪一样坦白:“其实这些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放不下他,老是想起他,哪怕我现在准备帮他,实际上都不是为了他。”
她抬头,近乎冷酷残忍地给自己下判言:“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不敢眨眼,一股脑吐出内心的淤泥:“就连叶禹我也不在乎。”
“我根本没见过他几面,他就硬生生把我变成了全校的笑话,我好恨他。”
“恨他让我知道了人性这种东西,是多么虚伪多么丑恶。”
她一边诉说着恨意,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不服输的倔强反而让林松潜心碎,一下红了眼睛。
见状,陆泉先破涕为笑,伸手帮他抹了抹眼睛,“你干嘛哭。”
林松潜的长睫啪啪地眨,“你勾我的。”
那段黑暗的时光,是他陪着她亲身经历过,对她的崩溃软弱都一清二楚,现在听她冷静地剖析自己,也不禁为她所做的漫长挣扎心疼。
“林松潜,我现在其实很开心。”她笑着,“我想帮他脱离现在的家庭,还遇到了他的律师,尽可能出一份力。”
“了结他这件事,我感觉才是彻底的解脱。”
说出心里话,她感觉轻松了好多。她注视着林松潜为她担忧的神情,情不自禁倾身枕到他的肩膀上。闭上双眼,沉静地接受他的温暖。
喃喃的低语震动着林松潜的胸膛,“这些话,只有对你才说得出口。无论如何,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最特别的。”
“如果那时候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说不定就真的、彻底崩溃了。”
“所以,让我自己完结这段往事,相信我,好不好。”
缓缓上升的包厢轻轻晃动,沉甸甸地托着两颗不断贴近的心。
林松潜安静地抱住她,侧脸紧紧贴着她的发顶。沉溺在这封闭的脉脉温情中,摩挲她肩头。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如果需要我的帮忙,随时和我说,好吗?”
陆泉轻轻在他胸口点了点头,“嗯。”心中震动,双手依恋地揽住他的腰。
循环往复的摩天轮,齿轮一般转动着,真希望时间能保留这一秒,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