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知节气得跺了一下脚,深吸一口气,愤怒和疲惫交织在他的心头:“士兵们离家三载有余,日日夜夜与敌人斗智斗勇……这些士兵,最小不过十二三岁,最大的六十一二,头发花白,为了后唐抛家舍命,我给他们点荣华富贵怎么了!?”
徐圭言听完这番话,没有一丝感动之情,只是很平静地问:“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花甲之年的老人,他们不应该上战场的。”
冯知节听到后一愣,气得笑出了声,“是他们自愿的,他们自愿保家卫国。”
徐圭言垂眸并未言语,冯知节知道自己话说得多了,拿起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了。片刻后,徐贵烟从袖子里掏出晋封折子,放在冯知节的面前。
“冯大将军,您想给立下功劳的将士们争取荣华富贵我没意见,只是……”她顿了顿,“这折子上有没上过战场的人,也有触犯律令的人,我希望您再瞧一眼,这些人是不是您钦定的,有没有不熟悉的名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晋封折子上定是有经手人加了其他名字进去。
冯知节瞥了一眼徐圭言,伸手拿起折子,借着火烛光翻看一遍,红圈标出来的人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还有违反律令的人,徐圭言在旁一一做了标记。
还有的名字,是冯知节不认识的。
也是,折子从凉州城外几百公里的地方送过来,一路上经手多少个人,出了差错很正常。
只是违反律令的人……
冯知节放下折子,“我听人说,你故意扣下折子,是想让我帮你想个法子……”
徐圭言对上冯知节的眼。
“……关于整治弃婴一事的法子,是吗?”
“是,”徐圭言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也不是。”
“此话怎讲?”
徐圭言指了指折子,“上面违反律令的人,大部分都丢弃过女婴,不是本人,也是家中有人弃过。”
冯知节笑出了声,“这些将士们跟我着离开凉州远征,有个三四年不在凉州城了,你从哪里知道他们丢弃过女婴?”
“人口记录上,”徐圭言认真地说,“每家每户有喜后都会在县衙登记,这是惯例,您知道的,方便我们统计城内人口。”
“这些记录都是前任、或者是更久远的县令留下来,其可信程度我觉得您应该不怀疑,”徐圭言又从袖口里拿出两本册子。
“他们这几家人,登记有喜十月后也没来给婴儿登记、拿户籍。”
“那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扔了吧?”冯知节反问。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圭言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您记得,您家做法请来的三座女婴塔吗?上面记了这些将士给女婴的祝福咒语,希望她们来世不要来他们家。”
冯知节一愣。
“您要是不记得,我们现在去弃婴塔一看便知。”
冯知节一时无话可说。
“大将军,我拦下这折子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政绩,更是为了您。要是百姓们知道,您都能给杀害自己孩子的人加官晋爵,百姓心寒啊。”
不对!冯知节喝了酒,脑子转得慢,手一拍额头,“小丫头,你甭在这里骗我,将士们加官晋爵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立了功,一码事归一码事。”
徐圭言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那……您的意思是,母亲生了孩子,再掐死孩子,给了她生命再夺走她生命,一功一过,不算违法?”
冯知节拧着眉头看她。
徐圭言垂眸,“他违反律令,本应是死罪,如果不是后唐动乱,他也没命上战场,立功的人也不该是他们。如果您真的先要给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荣华富贵,不如给十二三岁的孩童,以及花甲之年的老人,他们更需要这个。”
“况且,您这么做,日后有功勋的人在大街上滥杀无辜,用一句’我在战场上立过功’当免死金牌,那上战场到底是为了得到滥杀无辜的权力,还是为了守护百姓、守护后唐?”
冯知节看出来了,徐圭言花言巧语,怎么说都是她的道理。
“他们在战场上一刀一刀厮杀过来的,他们应该得到这些。我当将军的,为我的将士们做事,有错吗?”
“我遵从后唐律令,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