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着衣领的大掌如同铁钳,勒得陈方喘不上气。“放,放开我,”陈方手脚齐上,拼命挣扎,想挣脱男人的扼制,“我就是,就是过路,过路而已”还不老实?薛五眼神一厉,另一只手握成拳,一拳捶在可疑男子的腹部。一声闷哼,陈方被捶得缩腰弓背,神情痛楚。好痛!这拳头,难不成是铁铸的?一拳下去,险些将他肚子捶出个洞!陈方疼得直喘气,见那男子捶了一拳还想继续动手,他吓得赶忙求饶。“大哥,大哥饶命我,我真的没骗你,我真是过路的我,我这就走,这就走”陈方是真怕了。好容易才找到个村子,进村想打探点消息,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先挨两顿揍?还被一只鹅欺负,到哪讲理去?这村子,简直和他犯冲!陈方已心生退意。他没打听到过马村在哪,不过,回去后,他可以将这个小村子禀报上去。都是靠山脚的小村子,都一样。至于这个村子会遭遇什么他自身都难保,谁又顾得上谁?陈方心里隐隐有着嫉恨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外头世道都乱了,这个村子却没遭什么匪祸兵祸,还过着平静的日子?凭什么他被强行拖走,要替朝廷卖命,上战场,而这个村子里的年轻男子,却还在家中悠闲自在地悬挂灯笼,贴春联,请门神?凭什么他当了逃兵,还在提心吊胆——既担心被捉回去,砍头祭旗,又担心找不到吃食,饿死在冬日的山林。而这个村子里的人,却衣食无忧,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陈方眼里一闪而逝的愤恨,没瞒过薛五。他揪着衣领,顺势将人放倒在地,厉声喝问,“路人?路人眼中会有愤恨?路人身上,会沾染到人血?”薛五松开衣领,化揪为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有何目的?”陈方顿时如遭雷击。人,人血?这男人真闻到了血腥味,还闻出是人血?不是,他身上的酸臭味这么重,这男人到底是怎么闻到的血腥味?难道他是属狗的,长了个狗鼻子?不,不对!就算鼻子灵,可他又是如何断定,他身上的血腥味是人血,而不是什么猪血、羊血、鸡血?陈方慌得很。整个人抖得像打摆子,连牙齿也在咯咯作响。“不不不,不是人,人血不不不不,没,没有血,不是血”他忙忙慌慌地想否认。掐在脖子上的手掌微微用力。陈方“呃”的一声,只觉得喉间一阵剧痛,他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薛五:他还没怎么着呢,人就吓晕过去了?胆子这么小,面相也不凶恶,看起来真不像是恶人。可此人身上的血腥味,又该如何解释?细雨凑了过来,“薛五叔,你把人吓晕了?”“惭愧惭愧,”薛五赧然,“此人来历可疑,身上又有血腥气我本想逼问一下,审出此人来历”只要问出来历,此人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也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只可惜,此人胆小,不经吓。他才使出几分力气,就将人吓晕过去。薛五伸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那人一动不动,晕得透透的。“这人的来历?”细雨摸摸下巴,“八九不离十,山上的土匪!”薛五点点头,“有可能。”虎子却有不同意见,“不可能,我们这里的山上,没有土匪。”“没有土匪?”细雨不信,“不可能!没有土匪,地上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虎子也答不上来。“再者说了,以前没土匪,又不代表现在没土匪?”细雨坚持自己的判断,”我觉得他就是土匪!”“为什么?”虎子问。细雨翻了个白眼,“他很可疑呀,我早就发现他在那边转悠,转悠了半天,先去了河道那边”河道那边有什么?一群小孩子。“后来,估摸是看到了薛五叔,这人又改了方向,朝着我就来了。”细雨得意地扬着下巴。“他以为我一个小孩子好糊弄,结果被我一眼瞧出,这是个坏人!”虎子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就没看出来。薛五叔和细雨,都说地上躺着的这个男人,不是好人,可他瞧着那人长得憨厚老实,也不像坏人啊。薛五叔还在那男人身上闻了半天。虎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嫌臭吗?闻就算了,竟然还说在那男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还是人血?虎子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他自己也去闻过那男人身上的味。除了酸臭,他什么也没闻到。难道薛五叔的鼻子,和他的鼻子不一样?“薛五叔,你真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那是自然!”薛五索性弯下身,抓着可疑男子的衣襟用力一扯,外头的那件棉衣就敞开了怀,露出里头脏兮兮的衣服。薛五招招手,“小子,你过来自个瞧瞧,他里头的衣服上,沾染的是什么?”虎子挪了过去。地上躺着的男子,里头穿得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衣服上沾染到大片大片的黑色污渍,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虎子忍着酸臭气,凑近闻了闻,干呕一声,向后退去。薛五瞅他一眼,“闻到了?”“闻到了!”虎子捂着嘴,“薛五叔,他身上那大片大片的黑是,是什么?”“还能是什么?”细雨抢了先,“那自然是人血喽!”真,真是人血?虎子脸一白。细雨见他害怕,嘲笑道,“就这点胆量,你以后还想当军,上战场杀敌?”“我,我胆量怎么了?”虎子很不服气。”再说了,我怕不怕,和当将军有什么关系?““自然有关系!”细雨叉着腰,“当将军,也是要上战场打仗的!你连听到人血都害怕,以后可怎么上战场杀敌?”“我跟你讲,打仗可不是讲故事!”“打起仗来,到处都是血,还有断胳膊断腿,还有数不清的死人不信你问薛五叔!”细雨指向薛五,“薛五叔为什么能闻到血腥味?还能闻出来,那是人血?”虎子脸又一白。“为,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薛五叔上过战场,打过仗,闻多了人血的气味!”细雨呲着牙,吓唬虎子,“那气味,渗进了薛五叔的灵魂深处,让他忘都忘不掉!”“喏,再次一闻到,马上就辨认出来了!厉害不?”虎子被唬得一愣一愣。“薛五叔,是,是真的吗?”薛五觉得,得亏他留了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才没让两个孩子看到他发红的脸。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薛五抹了把脸,“差,差不多吧。”小道长说得夸张了些,可总体上也大差不差。他确实闻多了人血的气味,才能在再次闻到时,快速分辨出来。战场上的血腥残酷,也确实如小道长所言,并不是讲故事里的小将军单枪匹马闯敌营,而是血肉横飞的无情厮杀!虎子还来不及垂头丧气,细雨拍拍他的肩,再次开口。“别急着泄气呀!这样吧,你真想当将军,那就再给你个机会!”她指着地上的男子,挑挑眉。“除了血之外,这人身上还有破绽,你若是能找出来”话没说完,虎子就一抖肩膀,抖掉了细雨搭过来的胳膊,顺便翻了个白眼。哼,瞧不起谁?别说一个破绽,十个他也一定能找出来!“不就是一个破绽?”虎子揉揉鼻子,“我一定能找到!”细雨笑嘻嘻的,也不生气。“光说不练假把式,那你就快去找呀。”找就找!虎子蹲了下来。破绽,破绽,细雨说得破绽会是什么?他打量的目光,从地上男人的身上掠过——头发,脸,胳膊腿、衣服裤子还有鞋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来。从头开始,再看一遍。细雨等得不耐烦了,“喂,你到底找到破绽没有?”虎子也急,“你别催呀,就快找到了!”破绽,破绽,破绽到底在哪里?耳边,传来薛五叔几声轻咳。虎子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薛五叔的脚,朝男人又宽又肥的裤腿轻轻踢了踢。裤,裤腿?虎子的视线落在了明显又宽又肥的裤腿上。薛五叔的意思是,裤腿是破绽?可为什么裤腿会是破绽?虎子抓头挠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细雨再次催促,他心一横,“破绽就是裤腿!”“为什么?”“因为,因为”虎子垂头丧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见虎子服软,细雨也不再为难他。“你可真笨!”“你就没留意,这个人外头穿得那一身衣服,又肥又大,极不合身?”“衣服不合身,那极有可能,他穿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那就是他抢的!”细雨总结,“都抢人衣物了,还会是好人?”虎子:他当然留意到了,那男人身上穿得衣服不合身。只不过——“我娘给我做衣服时,也会特意做得大一点。”他并不觉得,衣服不合身很奇怪。“我娘说,这样我可以多穿几年。”,!“那怎么能一样?”细雨叉着腰,“你是小孩子,还要长个,你娘给你做衣服时,自然会做得大一点!”“她给你哥哥姐姐做衣服,也会做大一点吗?”“会呀。”虎子答得毫不迟疑。细雨:举错例子了,重来。“不对不对,我刚才举得例子不合适,你哥姐可能还会再长个,这个不算”细雨摸摸下巴,想了个合适的举例人选,“对了,你爹!”虎子他爹肯定不会再长个了!细雨得意地问,“你娘给你爹做衣服时,会做大一点吗?”“会呀,”虎子点头,”我爹说衣服做得宽松一点,穿起来舒服!“细雨:没瞧出来,虎子家还挺舍得买布。家里每个人做衣服时,都做得宽松,大一点不费布吗?“不是呀,”虎子反对,“我家里做衣服的布,都是我娘自己织的,不用花钱买。”他伸着自己的胳膊,给细雨看身上的布料。“你看,这就是我娘自己织得布,再染了色,给我缝得新棉衣。”细雨摸了摸。布匹织得很细密,染成了近乎黑色的深蓝色,瞧着还不错。“你娘自己织得布?她还会织布?”“那是当然,”虎子神情骄傲,“我娘织得布,在村子里也数一数二昨个新娘子穿得那一身喜服,就是我娘帮忙织的布。”细雨眨眨眼。“要钱吗?”虎子一愣,“当然要钱!”他娘织得布,除了自家穿得外,大多都卖到了镇上,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那你娘织得布,若是想买的话,多少钱一匹?”细雨问。虎子身上的布料,比她在青峰镇买得还好一些,摸着又厚又结实。做件冬日棉袍,倒是耐磨又耐脏。虎子被问得一愣。一匹布要卖多少钱?他还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他娘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些。“我不知道,”虎子摇摇头,“你想买布?”“对呀,”细雨点头,“你娘织得布还挺结实,做成衣服不怕磨。”她当然想买几匹,带回出云观,给师父和她,一人多做几身换洗衣服。虎子闻言,十分高兴。“没错,我娘织得布就是结实,你若想买布,等我回去问问我娘”“好啊好啊,”细雨连连点头。薛五在一旁,无奈地抹了把脸。跑题了,祖宗们!前头还在讲地上那个可疑男人,一转眼,就拐到布料上。小道长还兴致勃勃,想买几匹农家织得粗布。想要布还不简单?并州有几家布坊,里头织得布匹,一点也不逊色于虎子娘织的布,花色种类还多。想买布,还不如到并州买。“嗯哼!”薛五清清嗓子,“哎哎哎,两个小祖宗,你们先停停!”“买布的事回头再说……咱们还是先说说,地上这个人,该怎么办?”怎么办?细雨朝地上瞟了一眼,一挥手。“简单!带回去,慢慢审!”:()细雨骑驴入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