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檀香略显急切的嗓音响起,一身轻薄的鹅黄色云端面锦裙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自外头跑过来,一头便扑进了棠音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口,小奶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母后,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鸾鸾了——”
棠音忙将小姑娘揽在怀中,柔声解释道:“母后不过是与你父皇出了一趟远门。因为鸾鸾还小,经不住舟车劳顿,这才将你留在宫中。等过几年鸾鸾长大些了,我们再出远门时,便会带上你同去了。”
鸾鸾听她这般说,终于抽了抽鼻子,勉强止住了泪意,扁着小嘴自她怀里抬起头来,往槅扇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鸾鸾还小,那皇兄呢?父皇与母后也没带上皇兄呀?”
棠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李霁正随着檀香过来,此刻正迈步走入槅扇。听见了李鸾说的话,便也抬起头来,小声唤了一声母后。
虽未多说什么,但毕竟年纪尚幼,委屈之色盘亘在眼底,藏也藏不下。
李容徽见此,便上前将他带了过来,与自己一同站在棠音与鸾鸾旁侧,又半蹲下身去,对鸾鸾哄道:“父皇与母后确实可以带着你皇兄一同出去。但若是我们这样做了,那宫里,岂不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鸾鸾愿意一个人留在宫里吗?”
见鸾鸾扁着小嘴,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小眉毛都愁得皱在了一处,李容徽便又转首对李霁道:“霁儿,你又放心鸾鸾一个人呆在宫里吗?”
李霁迟疑稍顷,认真想了一想,还是缓缓摇头小声道:“鸾鸾胆子小,夜里怕黑。白日里又没有年纪相仿的贵女能够陪她玩,若是连我也跟去了,鸾鸾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夜里怕是要哭的。”
他说着低垂下脸,愈发轻声道:“若是这样,我即便是跟去了,也不会高兴。”
“这便是为何我与你母后单独离京的缘由。”李容徽见李霁与李鸾皆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也不给他们多想此事的机会,便转开了话茬道:“今日我去你们昭华姑母府上,看见她府上正在演皮影戏。倒是有几分意趣,你们若是想看,父皇午膳后便让人请戏班子入宫。”
“皮影戏可有意思了,鸾鸾想看。”李鸾听到要请戏班子入宫,小脸上的委屈之色立时一扫而空,只攥着棠音的袖口连声道:“前几日昭华姑母入宫的时候,就带了戏班子来,还带了许多宫里没有的点心。”
棠音微微一愣,也蹲下身来,轻声道:“我们不在的这些时日,昭华姑母常进宫来吗?”
鸾鸾点头,软声道:“父皇与母后不在皇宫的这段时日里,昭华姑母每隔几日便会入宫来陪我们。”
她的话说到一半,李霁便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袖口。
李鸾愣了一愣,微偏首看了看自家皇兄,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下意识地掩了口,不做声了。
棠音却明白过来,与李容徽对视一眼,轻声笑道:“看来,又欠下昭华一个人情。”
她略想一想,便道:“过几日,便在宫中宴请昭华吧。也不必大张旗鼓,只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家宴一般。”
李容徽自然也由她:“那我便差人去御膳房里吩咐一声,令御厨们将一切备妥。”
棠音却笑:“若是由御厨动手,又如何算得上是‘寻常百姓家’的家宴。”
李容徽有些不解,略抬了抬眉,轻笑道:“那依棠音所见,如何才算得上家宴?”
“上回在庙宇中,你亲手做的那碗山蕈汤,可胜过御膳房万千。”棠音轻笑道:“不如你来掌勺,我来给你打下手,我们一同做一桌子‘家宴’,招待昭华可好?”
“好。”
李容徽轻笑着颔首答应,又抱着李鸾站起身来,望着棠音道:“如今也快午膳时辰了,不如今日正午,便来一场‘家宴’如何?”
李鸾小手扒着他的领口,一双墨玉似的杏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只一迭声道:“父皇掌勺,鸾鸾想吃——”
“那便走吧。”李容徽笑应了一声,伸手与棠音十指相扣。
而棠音也牵起了一旁的李霁,四人说笑着往御膳房行去。
待午膳罢,李容徽便依言传了戏班子入宫。
热闹的皮影戏演了一下午,便连晚膳后也未曾散场。
直至星月漫天,李鸾困得在棠音怀中不住地往下点头,李霁也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李容徽这才让戏班子散了,令白芷与檀香带着他们去偏殿中歇下。
李容徽则遣散了从人,与棠音一道顺着小径缓缓往正殿里走。
一路上夏风徐来,散去了白日里的滚烫,只带着些许拂面而来的热意。
两人踏着月色走了许久,直至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这才双双回了正殿。
沐浴后,夜色已深,两人便相拥于锦榻上躺下。
身上的云锦薄被轻若无物,四面的长窗敞开着,带着雨丝的夜风习习而来,而搁在旁边的冰鉴正丝丝往外散着白气,使得整个正殿清凉如初秋。
烛火已灭,春色正浓,棠音却有些心不在焉,眸光微落在槅扇的方向,秀眉轻蹙,似有几分忧虑。
李容徽停下了动作,将下颌抵在她纤美的颈间,嗓音微哑:“棠音,你在想什么?”
棠音回过神来,伸手轻轻环上他的脖颈,略有些忧虑道:“我听见外头落雨了。想着会不会将鸾鸾闹醒。若是她醒了,大抵是要哭着来正殿寻我的。”
李容徽却只轻轻笑了一声,将人拥得更紧了一些:“我听鸾鸾身边伺候的宫娥们禀过了,我们离京这数月里,鸾鸾已习惯一人睡了。想来今夜的正殿,是不会再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