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十一殿下。”云谋站在旁边,伤药是他随身带的,这药极其霸道,在营中被摔打千万遍的暗卫都受不了,这十一皇子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心性坚韧至此,云谋自心底高看了他一眼。
实则云澜舟是疼得麻木了,加上在外人面前,他从不失态,若是他的阿宁还在,此时他已经扑入阿宁怀中,任人安慰了。
想到简宁,云澜舟揉了揉眼睛,四下寻找了一番,不见任何踪影。
一股强烈的失落冲上心间,他想,难道是方才他要死了,所以才隔着阴阳两道,瞥见了简宁站在忘川河畔的一抹衣角么?
若现在也死一死,岂不是还能赶上同阿宁投胎?
如此荒诞的念头刚起,就被他心底的一股仇怨掐在了萌芽之中,一个声音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哪怕死,也要报了仇才能死,否则有何颜面去见阿宁与二哥?”
云澜舟闭了闭眼,松懈的肩膀再次绷紧了,他浑身都是伤口,这一无知无觉地用力,绷裂了无数伤口,一时血流如注,把八皇子急得嘴巴又开始不得安宁,时而大张时而小张,简直忙得说不出话来。
简宁静静地站在云澜舟正前方不过半米的距离,对面不识,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仿佛身临欲尽不尽云,足踏将崩未崩石,一颗心摇摇晃晃,伶仃得呕心抽肠。
而他到此时才发现,他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看着云澜舟因为他的死伤心至此,他竟然觉出了一丝诡异的快慰。
此时的简宁还以为,这股伤心只在短期,等时间洗刷之后,云澜舟还是会如往常一般平静淡然。
直到云澜舟和云谋商议完毕,头也不回地带着人马直奔西南,以一己之力打趴秦家军的所有将领,带着玉玺明目张胆地自立为王时,简宁才发觉,这场看似短促的伤心其实是一场永远下不完的雨,它将从头到脚地,浇透云澜舟的一生。
第85章第85章
靖康城。
城外有一片荒野,传说是三百年前部族混战劈出的战场,战场外伫立着另一条高城,高踞山峦之上,易守难攻,石墙如铁笼,栅栏森严,确是天险,若非敌人常绕,恐怕这地儿早已沦为无人问津的废墟,也算是天赐之福。
这是大齐西南边境曾经的最后一道防线,如今也被西戎夺去了。
荒野之内,靖康城卧在重山之中,城内的一片营地在短短半月时间内,驻入了从北面而来的十万精兵,秦家军的军旗高悬,迎着西北特有的湿风,猎猎作响。
营中士兵帐篷简陋,布帛色若沙土,这是经过北方风沙侵蚀之后的憔悴。
将官之舍稍宽,装饰简朴,砖瓦石墙透着乏善可陈的奢华。士兵之舍则逼仄如囚牢,间隔狭窄,堆满兵器与杂物。
因着原本的驻军营地狭窄,这十万兵马一来,如雄鸡入圈,脚都转不开。
这般情景下,素日的练兵场被马蹄和拳脚冲撞得更为粗糙,沙石交错,兵器之声响彻云霄,狠煞了这片浓云深林的幽深好景。
练兵场的中心,搭起了一座宽敞的矮台,栏柱悬着金锣,此乃一方长得十分委屈的演武场。
云澜舟站在台中,身如青竹,着一袭素色劲装,衣摆随步轻摇,宛如飞云。他袖口紧束,那双修长结实的臂膀持着一杆长枪,枪尖残留的争鸣还未散去,蔓延着内敛的杀意。
比起军中的将士,他那十六岁的年纪实在嫩得甘脆,与之比武的将士们无一拿他当个人物。
他对面站着一位雄伟汉子,乃军中先锋将军孟虎,身高八尺,气吞山河,肌肉虬结如铁石,肩膀宽广如山峦,是放个屁都能震三震的人物。
金锣一响,孟虎的长刀就劈面砍了过来,
云澜舟单瞧他脚下奔走的步子,便知此人武功高强,侧身避开了那一刀,飞身划出个满月环,绕到后侧,朝那孟虎虚晃一枪,借势单脚一踹,正踹在孟虎后心。
那孟虎吃了一记打,呲牙咳嗽了几声,勉力调动内力,运起了横扫千军的招式,刀光闪烁,直逼云澜舟面门。他看起来蛮横,实则内力深厚,步步生风,这一招打得气动山河,四周草木簌簌作响。
台下的兵卒们三三两两地围在四周,有些人已按捺不住,开起了赌局,嘴里嚷嚷着:“今日这场,定然还是殿下赢!他连打三十九日,军中那些高手哪个没栽在他手下?”
说罢,从怀中掏出个没舍得吃的馒头,举在空中晃了晃,意思是谁输了谁就把今日的午饭交出来。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老卒摇了摇头,挪动了下身子,道:“你这是没见识!孟先锋可不是一般人,生来如虎般凶悍,他这双拳头能把人打得骨头都散了……”
他兀自说着,众人的目光却紧紧黏在演武场上的两人身上。
云澜舟立在半根摇晃的栏柱上,迎着那股刀威,反手一枪,“噌”的一声,敲在孟虎环跳穴,孟虎双腿一软,后腰歪倒,额头险些撞上云澜舟的枪锋,云澜舟扭身卸力,抽回长枪。
孟虎不甘示弱,使出扫堂腿试图攻向云澜舟的下盘,不料云澜舟身形一晃,以灵蛇出洞之姿,引着他的长刀往前迎去,复而双指并拢,掐住他的刀尖,转手一折,那刀并未断裂,孟虎大喜,正要抽刀再砍,却发觉自己持刀的那只右手猛地发麻,好似筋骨全泡进寒冰之中,酸痛难忍,他惊觉这原来是云澜舟遏住了他的内力,往回送还,叫他狠狠吃了自己的一记反震之力,登时拿不住刀,扑倒在地。
这一下砸得四下都响起了“嘶”的倒抽冷气声,那老卒原本正准备滔滔不绝地讲述那将领如何勇猛过人,话到嘴边却被这一幕生生噎住,喉中那半个字仿佛成了滚烫的铁球,卡在舌尖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旁边的年轻兵卒拍着大腿大叫:“哈哈!老李头,你这老话说得是比那将领站得还不稳!”
那老兵卒仍不甘心,嗤道:“孟先锋刀未离手,谁知胜负?”
如此说着,他心中也在打鼓。
谁料那十六岁的娃娃本事如此了得,自来到军营,竟然打遍上下无敌手,又持玉玺自立为王,本无人服他,只看在过世老将军的面子上才给他一处安生地,谁知他竟真的打出了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王爷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