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如此,维兰德也一直显得很平静。
深绿色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审视和一再推翻的评估,视线追随着取代他的陌生人,维兰德一直等到那个银发男人终于扔下钢笔看过来,才用平静又有点低哑的声音问:“你想到什么时候?”
银发男人用一双颜色稍深一点的眼睛跟他对视。
或许是没从他脸上找到期待的表情,过了一会儿,“阿尔贝特”才用他惯常的、慢悠悠的语调说:“我说过,你随时都可以走,我也知道这样困不住你。”
困不住他自己的地方当然也困不住维兰德,黑泽阵在心里嗤笑,维兰德乖乖被绑在这里好几天都没跑,当然是为了从他这里获取情报,以及——
担心他发现自己不见后,对A。U。R。O的其他人下手。
毕竟“阿尔贝特”来路不明,知道的东西又多得离谱,从维兰德的角度看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惊悚。
要不是本人就是罪魁祸首,黑泽阵遇到这种场面也得花个几天掂量掂量什么情况。
“我问的不是这个。”维兰德说。
“……哼。”黑泽阵站起来,走到维兰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年少时总比他高的父亲,半晌伸出手,扯住了维兰德的头发。
他这几天忙着接手A。U。R。O的工作,没怎么管维兰德;上手的金发依旧沾着血,是那天他身上的血。他抱维兰德走的时候,伤口涌出来的血沾到了头发上。子弹还是维兰德打的。
银发男人的神情忽然变得不爽,维兰德当然注意到了。贴着他侧颈的手很冷,冷到不像活人的地步,那个银发男人俯下身,对着他的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维兰德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报复我,到这里也够了吧。他们迟早会发现你不是我,A。U。R。O也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意外就彻底熄灭。”
他们本就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燃尽的死灰,与脆弱这个词毫无关系。A。U。R。O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被摧毁无数次的准备。
但站在维兰德对面的银发男人轻笑一声,或许是嘲讽,又或许有别的情绪……维兰德一时间没有分清。
他听到那个银发男人问:“然后呢?”
语气平淡,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几缕银发从他的肩头垂落,搭在手臂上,随着呼吸晃来晃去。
维兰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是说……你真打算用几十年的时间,代替我来完成这件事。”
“噗。”
银发男人笑出了声。
他放开维兰德的头发,觉得维兰德还是那个维兰德,即使一切都失去掌控,还是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来评判和推断“阿尔贝特”的所作所为。
“随便你怎么想,放心吧,我跟你一样看那个组织不顺眼,不过——用不到那么长时间。”他直起身,重复了一遍,“一个隐修会而已,摧毁它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可不像你那么没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全无笑意,声音也比平时要冷得多。
银发男人要往外走,维兰德低着头,在他即将踏出门的一刻,问:“你到底是谁?跟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泽阵低笑,头也不回地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父与子’的关系。维兰德先生,你到处捡小孩,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背后的维兰德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但黑泽阵知道,维兰德估计不会继续在这里待多久了。他不知道维兰德是怎么想的,但能猜到维兰德会怎么做。
考虑到这点,黑泽阵转过身,问维兰德:“你想吃什么?”
维兰德没立刻听懂他的问题。
黑泽阵耐心地解释:“今天天气不错。而且,我也没打算把你饿死在这里。”
那样会有点好笑。
他确实有在这里找到用以补充营养的针剂,但恕他对这个时代的技术不是很信任,以他的计划需要的时间,等他把维兰德还回去的时候人怕不是都要瘦了……
黑泽阵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维兰德。啧,他觉得维兰德本来就够瘦了。
维兰德抬头看他,神色莫名。
……
森林深处的城堡。
黑夜越来越漫长,等到再过一两个星期的时候,这附近将迎来极夜。深夜的城堡里一片寂静,月光照进走廊,有一间卧室的门被悄悄推开,几只小脚丫试探性地往外探了探,然后是戴着睡帽的小脑袋。
“老师还没回来吗?”双胞胎从城堡深处的走廊里探头,两个小脑袋叠在一起,下面又拱出几只不一样发色的小脑袋来。最小的小孩抱着枕头倚在门框上,刚走了两步就栽到枕头上,呼呼大睡。
大一点的红发男孩枕着手臂,从走廊的另一侧出现,大步从他们旁边走过,懒洋洋地说:“说不定他已经死在外面了,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Abies!”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同时也是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