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桃李庄园。柳师师满面嗔怒,气鼓鼓地坐在陆萱身前,美目圆睁,直视着陆萱,似要喷出火来。陆萱亦回以凌厉目光,嗔道:“你这般模样,所为何事?我一心助你打通盐路,你却反倒生起气来,这是为何?”柳师师冷哼一声,娇声斥道:“哼!你把我当傻子吗?你与那些官员会面之际,都不许我露面,还用吴中陆氏的名号成立新的船行,专事运盐对接之事。你岂是单纯帮我?我除了钱财,一无所知,你就是故意欺负我!”陆萱蛾眉倒竖,拍案而起,喝道:“你不是急需银钱么?我如今对你支取银钱之事并无限制,更将陆氏盐运行的分成私下给了你。这般相待,你还不知足?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气死我不成?”陆萱实是对柳师师无计可施。自那日在桃仙庄园大吵过后,柳师师便绞尽脑汁,想要携孕逃离江南。那手段真可谓千奇百怪,或寻人乔装改扮,佯装假死脱身;或佯装动了胎气,定要外地名医前来诊视,待名医一至,便将其击晕,戴上人皮面具就跑。甚至最后竟使出以死相逼之计。幸得陆萱早有防备,知晓柳师师的底细,遣江南摘星处最强的字牌高手严密监视,方才未使她得逞。“哎呀~!疼~!”柳师师见陆萱又训自己,赶忙捂住小腹,佯装剧痛,高声呼号。“柳师师!你没完了是吧!”“休要管我!你有本事就别管我!啊~!疼~!”柳师师戏精上身,大有跟陆萱死磕到底的架势。陆萱银牙紧咬,行至柳师师身前,寒声道:“若非你怀有我家子嗣,你以为我会这般费心?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你,方能消解这几日你给我的气恼!”柳师师闻言一怔,随即展颜笑道:“唉!你可是心生嫉妒?嫉妒我肚子比你争气?”柳师师也不明自己为何,偏偏喜欢惹陆萱生气。她二人自初逢时便相互厌憎,于江南这些时日,更是明争暗斗,手段频出。柳师师一心想逃,陆萱却执意阻拦。柳师师施尽诸般手段,皆被陆萱借相府的雄厚势力轻易化解。无奈之下,只得使出以死相逼之计。岂料陆萱对此视若无睹,且撂下狠话:“你死了倒好,省得我家日后有嫡长之争。”此语一出,当真激怒了柳师师。虽说柳师师心中理智尚存,知陆萱所言乃是气话,可心中愤懑却难以抑制。明明是我先遇着的杨炯,为何被你这卖布的抢了先?凭什么呀?她越想越委屈,提着剑就要砍死陆萱。陆萱是何等的聪慧,见柳师师提剑追砍自己,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思,遂嘲讽道:“你一个反贼,还想做大?”此言一出,柳师师怒发冲冠,收剑回鞘,挥舞双拳,便要和陆萱厮打起来。怎奈陆萱径直自怀中取出江南白莲教三个堂口近千人的名册。柳师师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将陆萱的桃李庄园砸了个稀烂,方才算罢。陆萱闻她又拿肚子说事,冷哼一声道:“我懒得理你!”“唉!我要吃荔枝!”柳师师见陆萱当真开始查阅船运账册,娇蛮叫嚷。“叫姐姐!”陆萱寒声说道。柳师师一怔,继而骂道:“你算哪门子姐姐?我比你大!”“不叫便没得吃!”“我儿想吃!相府长孙想吃!你若不给我,我便去老爷子跟前告你的状!”柳师师出言威胁道。陆萱白她一眼,骂道:“你整日与我作闹,究竟所为何事?我难道欠了你不成?”“哼!我便爱与你闹,我喜欢不行吗?”陆萱语塞,望着她那比狐猸还要妩媚的双眸,无奈道:“此刻并非荔枝时节,唯有荔枝蜜饯,那东西太过甜腻,你不许吃。”柳师师见她妥协,得意一笑,凑至她身旁调笑道:“唉!你就不气我先你有了孩儿?你我这般关系,若置于皇宫之中,你可有万千理由弄死我。”“你不来闹我,我便谢天谢地了!”陆萱哼道。柳师师沉默良久,终是哼道:“你这人好生无趣!”陆萱不想与她多作纠缠,合上账册,对上柳师师那狐媚眼眸,肃然道:“我为何不许你涉足官场,你难道不明?你我如今是在为咱家谋后路。我在明处,你必须在暗处。明面上,你我不可有丝毫牵连,如此一旦有变,方能相互守望。若你我皆在明处,一旦被有心人察觉,还谋个甚的后路,都回家养孩子去吧,也省得在外给相府丢人。”见柳师师不语,陆萱知她便是这般爱使小性子的人,但对相府却绝无贰心。正因如此,陆萱才这般容忍她。一想她那些作为,陆萱心中便叫苦不迭,这柳师师着实能折腾人,今日想吃岭南荔枝,明日又思黄岩柑橘,这日相中了景德镇瓷器,那日又非要蜀地绸缎。因为这事,气得陆萱大骂不止:“咱家便是做绸缎生意的,什么绸缎你没有?故意气我是不是?想吃何物,遣府上的人去买便是,除了那荔枝,什么买不到?偏要来搅扰于我?”,!可柳师师亦有说辞,瞪着她那狐媚双眸,理直气壮的回应:“谁让你是相府女主人!你不管我,谁来管我?”这话一出,算是彻底拿捏住了陆萱的命门。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挑选柳师师所需之物。相处渐久,陆萱已然看透,柳师师在外人面前聪慧过人,坚强无比。可一见到自己,便非要与她闹别扭,甚至夜间还要缠着她同榻而眠。陆萱知晓柳师师是借这般行径索要关心和重视,虽举止略显孩子气,可一见到她那狐媚子容颜,原本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柳师师纵如何使性,大是大非面前却从不糊涂。正因如此,陆萱才这般容让。念及此处,陆萱轻声道:“你莫要学那萧家喂不熟的白眼狼!”柳师师闻言一愣,冷哼道:“我早说过!直接遣我的人去兰陵萧氏闹事,你让吕祖谦紧随而至,将他们杀个干净!”陆萱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如今朝堂的局势你也知晓,吕师兄刚接手两浙路,不便与那女子撕破脸皮。再者,咱们所谋乃百年大计,若因一个小小兰陵萧氏致使你暴露,殊为不值。”“那你还说什么?消遣我吗?”“与你言说,乃是让你知道,咱家不喜她!自上而下都不喜!你日后莫要与她来往!”陆萱叮嘱道。“我与她能有什么瓜葛?她是公主,我是反贼,八竿子打不着。”陆萱见她一副满不在乎模样,沉声道:“你可是在跟我装傻?”“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柳师师哼道。“柳师师!你日日吃我的用我的,每天不厌其烦的搅扰于我!如今是何意?是不愿帮我?”陆萱寒声道。“唉!你如今是相府少夫人,何必还拉帮结派?”柳师师无奈道。“休要污蔑我!我所为者,乃是你我的将来!你以为相府少夫人便能掌控整个相府吗?且不说杨炯招惹了多少公主,单论咱家这些生意,也全非我一人说的算!在京城,李渔与郑秋好得天天睡在一起,她也有了身孕,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在北地,三公主陪着杨炯出生入死,潘家姑娘更是第二次随军出征,她是何意你难道不懂?”柳师师听她言罢,笑道:“啥意思?你也想日日与我同榻而眠?”“你正经点!我是告知你,你迟早要认祖归宗,到时候若无依仗,谁会看重你?此理如此浅显,你难道不懂?咱们不必与她们争高低,但绝不可矮人半截。相府家业有限,如今众人皆在为自己未来的孩儿筹谋家业,你倒好,天天就知道吃!”陆萱狠狠瞪她一眼,嗔怪不已。柳师师嬉笑着凑近,拉着她手臂调笑道:“往日未觉,不想你心思这般重!”“你好好说话!”“好好好!我好好说,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咱们做娘亲的不能只盼着继承相府家业,要为自己孩儿挣下一份自己的保障吗?我懂!”柳师师挑眉道。“知道就好!你现在有孕,不能远行,就在江南好好养胎!你孩儿那份,我这做姨娘的自会为他挣下!”柳师师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谁要你挣?我白莲教就不是家业吗?”“你闭嘴吧!比杨炯还没个正形!”陆萱瞪她一眼,不再言语。柳师师这些时日与陆萱朝夕相处,渐觉这相府少夫人可真不是人干的活。陆萱每日卯初起身,子初方眠。一日所见之人比柳师师杀的人还多,更别提那些令她头疼不已的账本。如今相府生意愈做愈大,陆萱忙得脚不沾地,片刻都不得闲。即便如此,自己这般与她作闹,她也未曾口出恶言,即便有时二人吵得面红耳赤,次日她仍会遣人送来自己所需之物,便是那些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的要求,陆萱亦会悉心安排筹备。柳师师对陆萱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虽嘴上不认,心中却不得不钦佩陆萱的胸襟气魄,换作杨炯的那些红颜和她这般作闹,柳师师可没那个耐心和好脾气。思及此处,柳师师不禁叹道:“你不累么?”陆萱一怔,继而理了理鬓角发丝,悠悠道:“杨炯来我家提亲那日,我便没了娘家,我不似她们,生来便尊贵无比。我不能停歇,我要让杨炯知道,他不曾选错人!”“你错了!我了解杨炯,他绝非那般小人!他若是心中没你,定不会答应娶你!”柳师师反驳道。陆萱苦笑:“相府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这少夫人!我若毫无建树,岂不是辜负了杨炯和老爷子的信任?”“你这人!当真是被相府套牢了!”“你又何尝不是?待你生了孩儿,难道还让他随你四处奔波?”陆萱没好气道。“哼!杨炯若负我,我便走!叫他永生都见不到我和孩儿!”陆萱白了她一眼,提醒道:“莫要嘴硬了!你且准备一下,稍后带你去见一位女医,此后你每七日皆要去她那里诊脉。”“啊?你当真为我寻了女医?我和你不过是闹着玩,我身边诸多郎中女医,何必还要找?”柳师师不好意思道。“不一样!她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女郎中,尤擅女科,我见你情绪起伏颇大,如今又尚未显怀,若有差池,我陆萱岂不要被人戳脊梁骨?”柳师师无奈,见陆萱起身重新梳妆,疑惑道:“她好大面子!你都请不动她?还这般郑重其事的上门?”陆萱面色有些不自然,沉默不语。“她是何人?”“到了你便知晓!”“哼!你不说,我便不去!我可不受那气!”陆萱无奈,知道柳师师是为自己抱不平,毕竟陆萱对外都是以相府少夫人的身份行事,她就是相府的脸面,见一个女郎中都要如此郑重,自家又不是没有郎中,所以才会说这种气话。“我说了你便随我去?”柳师师好整以暇的静候她开口。“她叫尤宝宝!”“好傻的名字!”柳师师吐槽道。“住口吧你!”陆萱瞪她一眼,拉着她登上马车,朝城中安乐堂而去。柳师师满心狐疑,快步追上,追问道:“你不对劲!”“何处不对劲?”陆萱皱眉,环顾自身着装和仪态,并未见有什么不妥。“哪哪都不对劲!”陆萱怒瞪她一眼,再不言语。:()风流俏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