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刚往前走了两步,何秋月却注意到了一些异样。
在经过身边时,路过的士卒都会微微偏头,向她投来并不友善的目光。
“姐姐……”,注意到何秋月僵了一瞬的手指,那莎摇了摇挽住的手臂,仰头甜甜地唤了一声。
女孩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士卒回过了神,毕竟是二公子亲自带回的,就算对这个外邦女子出现在军营极度不满,但终究有所顾忌。
望着几人争先恐后远去的背影,回想起刚才那冰凉刺骨的眼神,何秋月用力握了握那莎的小手,轻声叹了口气。
虽然相距不远,但北疆显然要比耀州更冷些,一路走过去,只见荒草遍地、风沙漫天,就连山坡的牛羊也只能不满地扬了扬蹄,在河边不住地饮水充饥。
“对喽,多喝些……”,放牧的夷族大伯操着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原本还满脸愁苦,在看见远处的身影时,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顾不上理会咕嘟嘟喝水的牛羊,他“噌”的跳下巨石,离老远就挥着手上的鞭子,热情地招呼着何秋月两人。
“何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微笑着回了一礼,也找了块空地坐下,何秋月从食盒中取出几块点心,用帕子包好递到夷族大伯的手里。
“我这正好有些点心,您带回去跟塔洛尝尝,他是个有心的孩子,想必这几日也定不会荒废。”
一听这话,他青黄瘦削的脸上立刻焕发了神采。
“没荒废,那小子天天半夜偷偷去羊圈边垒土烧瓷片,第二天整张脸都乌漆麻黑的,活像个小泥猴子……”
言罢他又转了话头,满是风霜的脸上尽是真挚,拿着点心的手也不住地发着抖,对着就是何秋月一顿千恩万谢。
“大伯不必客气,能遇见就是缘分,困难时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再者说这点心我也吃不上了,还不如您带回去给孩子补补营养。”
不同于江南的灵秀温雅,北地的群山更像锋芒的利刃,长刃拔地而起,剑尖直指长空,一如生长在这极端寒冷的人们,自有种坚韧和刚直。
山高水长,天地悠悠,就这么静静望着三五成群的牛羊,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渴了掬一捧清冽的山泉水,饿了咬一块点心,也算是悠闲自得。
然而,美好大多是短暂的,当日头渐渐西斜,山间涌上朦胧的雾气时,何秋月心中清楚,她最后的时限即将到来了。
夷族大伯乐呵呵地挥手道别,被赶着的牛羊仍不知餍足地大口喝着泉水,身侧的那莎蹦蹦跳跳地捡着地上的枯草。
多么简单温馨的画面,何秋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惜,她明日大概是再见不到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营地,在路过一伙换班的士卒时,何秋月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拉着那莎藏在了旁边的帐篷后。
“今晚可得打起精神来,莫要出了岔子!”
“哎——听说昨夜二公子抓了个人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嘘,别乱打听!”
片刻后,许是要浇灭何秋月最后一点侥幸,那莎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翻译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那个新来的刺史确实是个硬骨头,在马棚昏死过去两回,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肯服软……”
一阵寒风吹过,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下来,直到不远处早就安静下来,何秋月才在那莎焦急的注视中回过神来。
脑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都归至一处,薛清安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是,为了要救她吗?
“姐姐……我好冷,我们回帐篷好不好?”
抬手帮那莎紧了紧衣襟,何秋月伸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零零散散的守军,昏暗的营地,宛若天然的捕兽场,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她自投罗网。
何秋月早就发现自从她能够下地,身后便时常有人尾随,也许她只要表露一点逃跑的迹象,便会在眨眼间殒命。
倘若那人想以此威胁她就范,那真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无论是在哪里,她何秋月都个彻底的自由主义者,与其束手就擒仰人鼻息,她更愿意主动出击搏一个未知的结果。
抚上腰间藏好的匕首和迷香,何秋月下定了决心,冲着那莎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那莎先回去,姐姐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等完成了再去找你。”
握着被塞到手里的食盒,那莎愣愣地望着少女瘦削挺拔的背影,眼眶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好半天才低下头,哽咽着小声呢喃。
“会回来吗,可是从前这样说的人,都没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