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要追上去,无奈被那两名书手恭恭敬敬拦下,就这么一拦的功夫,他便抱着你走远了,她撇不开这些人,也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抱走。
杀人不过头点地,舒公子,你这就做得太过了!
她气不过,嘶声朝他喊,也不怕将杀身之祸招来。
侯爷从旁扯了扯她衫袖,要她忍耐:你且在此处宽坐,我去当一回说客,看能不能说动他。可千万莫要再生枝节啦!
也不知侯爷怎么和但生说的,半个时辰之后,他回来将胭脂带出了舒家河房,又将她送回贡院旧街。临别时,他苦笑着说了一篇话:行主,你还是早些与你那夫婿和离为好。但生此人,醋癖又重,手段又辣,如何能容得下你?说不好什么时候弄些离奇手段将你害了,还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又何苦要搭上一条命去?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你当比我清楚。你们和离之后,避开锋芒,留待日后。人吶,青春年少能几时?过个几年,你那夫婿容色衰减,他心思自然就淡了,到时候把人放出来,你再接回去,你们寻个远山躲一躲,还有大大几十年可过,不照样是过到头的恩爱夫妻么?
胭脂一双美目看定他,轻笑一声道:侯爷,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能做得出么?将发妻送与人做娈宠,待到她色衰爱驰放回来时,你再与她重续前缘……
侯爷默然半晌,回她:我做得出。只要想到和她还有几十年好过,我就做得出。
胭脂愣了一下,又笑:侯爷与奴不是一样人,奴做不出。奴见不得他在旁人那儿受苦,受不得旁人将他做娈宠玩腻了才放回来,奴情愿与他共死,情愿不要那大几十年的恩爱夫妻!
侯爷长长叹息:我就知道说不动你!那你便好自为之,但生逼不动你,势必是要逼他的,他的日子,可就更加难喽!
胭脂蹙眉忍泪,再说不出什么。
这场夜宴在金陵城内掀起的风波,过不多时便散了,毕竟是欲乐之地,风月官司天天有,新鲜的上来,旧的便就沉寂下去。
日子水一般流淌,过了一个来月,你终于缓过一些,可以慢慢下床走一走、略坐一坐了。
那天那场夜宴的事,舒家河房无一人敢给你透消息,但生也闭口不谈,因此,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曾逼你妻与你和离。
这一个来月的头几天,你一直在昏睡,他夜里过来你也不曾发觉。稍稍好转时,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偶有醒转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见他就躺在身侧,吓得你闭上眼想要躲回梦里。头几次他不曾看出,到后来,他知你装睡,便就靠过来扰你。还是顾忌你身上带着他折腾出来的病的,扰的有限,真要动手,也得等你这病去了根再说。
只是这病根不好去,过了昏睡的那段时日,夜里只要他来,你便睡不安稳,歇不好了,你面上越显红白,身上倒不见骤瘦,只是日夜咳嗽不停。这是十成十的“蒸骨痨”症候,染上此症之人,面若桃花,容色甚是好看,但内中虚浮,经不起一点耗散。
你咳得睡不着了,老东西便被接来为你看这嗽疾。他为你诊脉,叹息一番,问你:夜里睡不这么?
你点头。
他又问因何睡不着?
你不敢说是因为但生夜里过来,要搂着你睡。
他看出你难处,虎着脸道:从今夜起,你与他分房而睡,仨月之后看看情形再讲!
但生不肯,老东西冷笑一声,将诊脉用的小枕扔开:就知道贪嘴!你是想害死他么!我见你也不像是有多爱他,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只顾着自己遂心罢了!
但生默然无语,半晌才问:可否同房分床?
老东西回他:可,如何不可,反正你都不顾他死活了,分房还是同房又有何分别?!
你难堪得垂下头去,他看你一眼,难得将话说细了:他有梦魇之症,离我远了,便要发梦魇。
老东西掌不住要笑:梦魇之症是吧?离你远了便要发是吧?行,那你选吧,是要守着他让他不发梦魇,还是听任他被这“蒸骨痨”磨死!
但生不再多言。那晚来你屋陪你的,换成了你父。但生住邻屋,从邻屋那儿开个小角门与你屋相通。若你被梦魇着了,他可即刻便来。
你父一个来月不曾见到你,这个把月中间,他几次跟但生说要见你,但生只推说你染了时疫,怕将病气过给他,待你好些了再让他看。你父一时疑心你得的不是什么好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胭脂那头他不好去说,你娘那头他更不好去说,只得一日日延捱,隔三差五便去寻但生,要他放他进去看你一眼。好容易得到你好些了的消息,你父先是欢欣鼓舞,后又不免忐忑,欢欣是因为你病况有所好转,忐忑是因为不知你因何而病,好得几分。今夜进来一看,见你面色尚好,只是精神头儿不济,你父先自松了一口气。
儿啊,如何好好的便得了病?
你父偷声问你病的根由,你说不得实话,只好遮掩着回他:阿爹不必挂怀,儿只是染了时疫,因向日体弱,病来不容易好完全……
才说到此处,你那嗽疾又翻上来了,咳得喘不过气,你父慌忙要你止住,万不要再费力说话了。他说:你这嗽疾与在泉州那次相仿佛,都是日夜咳嗽,想来是累出的病?便是要赶功课,也不可这样拼命,若把身体弄垮了,多不值当!
是倒是累出来的病,只不过不是为了赶功课,而是被人狠狠盘剥了数月,一点一点消耗,弄出来的风月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