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人瞠目,这怕是哪里来的失心疯来装大爷了。他怪声怪气,抬手赶人:“大爷富贵乡不呆,跑到我这地方作甚?”
江浔拍案,桌面一声闷响。她粗声道:“你这穷酸惯会狗眼看人低,本公子余杭城谁人不知!虎落平阳被犬欺,竟屈尊来你这破地方办事。老丈脑袋是被铜锈住了?好事上门都接不住,事成之后我家必有重谢。”
里人看他骄横,心道此人说话倒不像个疯子,莫非真是个公子哥被人坑了沦落至此?
再眯眼细细打量,江浔面上黝黑,却细皮嫩肉,被领子遮住的脖子比脸上肤色浅些,身上青衫面料略普通,但也是书生常穿的,不像是辛苦劳作或者无家可归的乞丐。
里人不禁问道:“你有何事要办?”话虽如此,仍是听出没有几分相信。
江浔这才抚弄身上衣裳,抖抖衣袍,慢条斯理道:“本公子遭贼人算计丢了户籍,回不得家去。你既是里人,能给我找户人家上户籍罢?”
里人此时看着江浔逼真的行事动作,思绪已被江浔绕着走,听了这话,不自觉点头。
“现在烦您赶紧给我办一个,让我能回家去。事成之后,我家会送来重谢。我这里,也会先给您一笔酬金。”
说罢,江浔露出藏着的一支金钗,是病后薛严赏的。那金钗通体打磨得锃亮光滑,尾端缀了一颗馒头珠,圆润光亮。里人虽然富裕,可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对江浔的话已信了八分,连忙找了一户三个孩子的人家给江浔办了户籍。
朝廷为促人丁兴旺,明文规定家中四个孩子以上,可免三成赋税。这便是里人老练成精的地方了,既得了银钱,也在村里做了好人。
江浔接过户籍,递给里人那根金钗,从此她便是燕云村人士陈姚了。
从前的丫鬟汀兰、朔月,乾安县尉府,薛严的亭山院,被压在深宅大院的日子终于摆脱。她江浔,终于重获新生。
江浔百感交集,深呼吸一口气,问清村庄内的缝衣铺子,挑了两件天青葛布圆领衫,头束软裹巾帕,脚穿平底蒲草履。她从衣内掏出碳粉,细细在脸上、脖子上和手上抹匀,拿一文钱买了一顶竹笠帽往头上一戴,俨然是位辛苦劳作的庄稼人。
出门往前,便有一过路马车歇脚的驿站。
江浔看了一阵儿,其中有一辆车里已坐了三人,两个结伴客商,一个独行人,车里似还有一个空位,车辕前马夫在驿站外卖力拉客。
她走上前靠近马夫,问道:“敢问车夫,让你拉到常兴府,价钱多少?”因江浔此时的身份是寻常农夫,她说话也尽量模仿方才村里人的口吻,并不如何文邹邹的。
车夫想了想,说道:“这辆车里都是去常兴府的,你给我五十文好了。”
江浔看这车夫表情,便知要价不实。自己手头银两不多,不能挥霍。便晓之以情道:“车夫大哥,你看我这村人身上没几个子儿,想去大城寻个活计干。你也一直拉不到客,不如给我便宜些,我就搭你的车了。大家伙都不亏。”
“这、”车夫犹豫片刻,垫垫自己囊袋中铜钱分量,说道:“好罢,给你算三十五文。”
江浔跟着车夫上了车厢,从钱袋里细数了三十五个铜板。这堆铜板还是刚才在缝衣铺跟店家换的,有新有旧。车夫细看了这几枚铜板,旋即打马上路。
江浔自逃出之后一直精神紧绷,此刻听着马蹄一蹬一蹬的声音,心下才略松弛些。
她不由掀帘往后看,官路两侧槐树叶茂枝繁,一路向后渐渐退去,徒留翠绿的残影。雀鸟脆啼,碧河潺潺,空气鲜活。
有锦袍官员跨汗血宝马向前飞驰,对路上不起眼的马车看也不看。江浔紧抱身前包裹,嘴角扬起,几月前马车上不知前路何处,如今马车轻晃,载着她直奔远方。。。。。。
仰天大笑出门去,从此明月伴清尘!
“粉蕊姐姐,府内四处找遍了都没有!”刺史府内,为了找江浔,众人已是快把整个府都翻转一遍。
粉蕊焦灼的面容扭曲,姑娘肯定是逃出去了。只是这迷魂药是从哪儿来的,还有府门定点下钥,难道是飞出去的不成?
恰在这时,有个小厮急慌慌跑过来,喊道:“粉蕊姐姐,你快跟着我到畅窈园后头看看!”
听了这话,粉蕊急急过去,看着怪石园后墙的一个大土包和一把侍卫的随身佩剑,登时怔愣在原地,半晌连话也说不出。
几个丫鬟小厮都围在这里,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一阵,有一胆大的小厮试探着问道:“粉蕊姐姐,这可要立即禀报给大人?”
粉蕊不敢做主,思索一阵,吩咐小厮道:“这个东西先留着,大人回来之前不要动。你让侍卫修书通传给大人府内情况,等了信儿再来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