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在这坐着,且去吃饭罢。”老祖宗发了话,众人岂有不应的道理,忙簇拥着就去了倚澜轩。
大太太这些年郁郁寡欢,看到儿子回来才高兴些。趁众人一行走动时来到薛严身边,她侧头看着深浅难测的儿子,颇感欣慰。
薛严知道他娘的难处,也是默默扶着大太太的手。
席间男女混坐,但却按辈分依次排去。桌上宴席甚丰,红油肚白切鸡,八仙过海锅,上膳一品刺猬参,苏州阳澄湖蟹也蒸了几盘,配着柳橙醋。
薛严面前则摆了猴头菇夏草瓮汤,上京烩千张,红梗米等一系列素肴。
众人边吃边说说笑笑,温酒行令,投壶射覆,格外畅快。
倚澜轩临国公府花园而建,三面环湖,正午太阳一照,水光泛金,红鲤溯游,伴清朗微风,一时各人都是熏熏然飘飘乎。
老祖宗年近七旬,略和大家坐了会已是无精打采,旋即回福寿堂歇下。其余诸人也随之纷纷散去。
大太太携薛严回了苦心斋,母子俩相对而坐。
“你难得回家,母亲想跟你说说话。”
薛严颔首:“母亲有何事便说罢。”
“按理妇人家不能过闻政事,只是母亲想问你,此次行取考核可有准备?”
薛严品了口茶,面色平静:“母亲多虑,儿深受皇恩,自然得为圣上效力。”
大太太叹了口气,头上珠翠罗钗跟着微微颤动。她又凝视着薛严说道:“你不似你父亲,自小便主意定,让娘放心。”
看着薛严与前英国公相似的眉眼,大太太牵动愁肠,抽取绢帕拭泪:“这偌大的国公府家业,外人看着花团锦簇,岂知内里的门道,几代传下来便已经败絮其中、各怀鬼胎。你父亲性顽不好政事,自去游山玩水,谁知一去不回。当年若不是娘家崔氏和老祖宗庇佑咱孤儿寡母,家业便给二房夺去了。”
薛严默默听着,这话每次回来母亲都要重复,生怕他也如父亲一般弃了国公基业。
大太太又说道:“国公府自圣祖之后,看着人丁兴旺,家族繁盛,只是出色的大官没有几个。你此时已列居三品,又是宗子。慎哥儿是个懦弱不争气的,你切末辜负了众人期望。”
不等大太太再说,薛严已点头称是。心道母亲还是不懂官府门道,河东薛氏自诩大姓世家,但跟上京五姓七望势力不能同日而语,单太原王氏一族,男子入朝为官不下数十人,女子多为公孙正室。圣上意在削世家,兴寒门。其中微妙才是他得以重用的契机。
现下不可势头过大,得缓一缓方能常得圣心。
他默了一阵,复又沉声说道:“母亲,这话以后且末再提。听者有意,小心传出去。”
其实大太太自丈夫走后已陷入魔怔,把全部心血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又哪里能忍住不叮嘱一二呢?
本以为话头结束,大太太沉思一阵,又想起一事:“你年纪老大不小,同龄人只怕孩子都有了,也该成亲了,可用母亲给你相看好人家?”
薛严清咳一声:“不劳母亲费心,已有人选。”礼部员外郎陈家,不很打眼,门第也相对。
只是他不便解释政务牵连,个中门道,暂且推说眼下不便成亲。
“那你现下可需再挑个可心人服侍?从前那个侍婢贼心,如今再细挑个好的。”大太太问道。
薛严摇头默拒。脑中却又不禁泛起离开前江浔故意勾他的面容,一时煞是心痒。
他告退离去,甩甩头负手穿过风雨廊,绕过抱厦,进了自己的端妙堂。洗过冷水浴,薛严自行更衣睡下。
醒来以后,他习惯性唤了一声“朔月”,随即反应过来。
啜了一口老君眉,薛严临窗轻叩三声,影卫立即现身。
“爷,府中风平浪静。但有一事还请您裁夺。”他低声说了几句:“这几月薛恒公子巴结了太子一党吏部司主事韩维大人,连着两日都一起去崇乐坊酒楼,被人瞧见。”
薛严听罢,将茶盖轻轻一扣,面色阴冷:“我刚离开就收不住性子。后日便要上乾和殿,没工夫和他们闲扯。你找人趁薛恒外出时打断了他的腿,且让他在府中不能出。待我后日腾出手来再行定夺。”
“是,爷。”影卫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