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羊父颤颤巍巍捧起手机,手指一下、一下、一下在屏幕上慢慢点着,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没有哭,疲惫黝黑的脸上,只有突遭重大变故后特有的麻木。
“村里人都说,我儿子的新闻在手机里,说他沉迷游戏熬夜猝死,游戏成|瘾是病,要治!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新闻,新闻都给他定性了!你看看,你们看看,这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小王:“关于这个新闻,当时因为邻居报警,围观的群众有点多,现场有些乱,所以可能有人透露了具体信息……”
张所长拉着小王起身鞠躬,“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对不起!”
“这个新闻源头不是正规的新闻机构媒体,只是一个营销号,他们并没有经过调查,只是为了博眼球骗流量,”吕午挤进来一个头,“这种新闻报道严重不实,如果二位想起诉这个营销号,我们律师行帮你们打这个案子!”
羊父眼神茫然,似乎根本没听懂。
“手机里的新闻是假的,为了赚钱胡说的,我们可以告他们。”左柏拍了拍羊父的肩膀,“我是羊希的朋友,相信我!”
羊父怔怔看着左柏,泪水顺着皱纹横流满面,“真、真的?”
左柏点头。
羊父眼泪流得更厉害了,羊母嚎啕大哭,“我就说我的孩子是好孩子,从小打大都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不会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毒|瘾,都是他们胡说的!”
他们的哭声低沉压抑,众人的心脏好像也被石头压住了,万分沉重。最终还是张所长站出来,提醒羊希父母继续遗物领取的流程。
两个大纸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生活用品,五六件T恤、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一双拖鞋、几双袜子、锅具、碗筷、一大叠真空保鲜袋、一个小型电动真空泵、工作手册、工作牌、掉漆的保温杯、饭盒、小电风扇,手机和羊父是同款,硅胶手机壳有些泛黄。
遗物里最多的是草稿本,网上批发的那种,差不多装了大半个纸箱,正反两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除此之外,董天心看到了蓝色的假发和纸面具,一件藏蓝色的工和红色领带,正是二次元吉羊止止穿的那一身。
羊母来来回回摩挲着羊希的工作牌,她的指节宽大,是经常干农活的手,哭得几乎无法呼吸。工作牌上有羊希照片,年轻的羊希依旧腼腆的笑着,牙齿白白的。
店长忍不住抹眼泪,“羊希来店里三年了,业绩是最好的,客户满意度是整个公司最高的,同事们都很喜欢他。他来店里最早,走的最晚,我上个月刚打了报告,下半年羊希就能去北城的新店做店长,怎么突然就……唉!”
小王取出压箱底的笔记本,大红色的软皮,应该用了很长时间,页面边缘隐隐发黑。
小王:“我们进到羊希屋子里的时候,他就趴在这个本子上面,姿势……像睡着了。”
羊父抖着手接过笔记本,翻开几页,又递给左柏,“我眼睛不好,字也不认识几个,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左柏沉默翻看几页,越看眉头越紧。董天心悄悄绕到左柏身后,发现这是一本账簿,里面事无巨细记录着羊希的日常开销。
左柏:“他每月用在伙食上的花销只有500元?他的工资是多少?”
“小羊是我们店里业绩最好的,旺季一个月加上绩效差不多6000多,淡季差一点,应该只有3000上下。”店长想了想,“他从来不出去吃,也不叫外卖,也不聚餐,都是自己带饭,他好像也几乎不买衣服,只穿店里发的工服。”
董天心一行一行扫过去,“房租850,水电不到80,通勤400,几乎全是地铁和公交,除了卫生纸等日常必需品,几乎没有购物。”翻了一页,倒吸凉气,“下班还有兼职,修水管电器、装马桶、超市芝麻糊导购、兼职水果店切水果,夜间外卖跑腿……”
左柏又翻了一页,“他每月可以存1000到3000不等,三年下来,差不多10万。”
同为社畜的董天心震惊了:这存钱的效率也太可怕了!简直是用命在存钱!
小王疑惑,“可他的遗物里没有现金,也没有存折、存单,手机银行挂了一张工资卡,查过了,只剩下几百元。”
左柏手指细细摸过账本的封皮,指甲扣住一个脚,撕开,取出了一张银行卡,卡背面写着一个名字:羊国中。
“这是我的名字!”羊父哭道,“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叔叔您今年60岁,阿姨今天54岁,对吗?”左柏问。
羊父有些恍惚,想了想,“……对,我今年入冬就六十了……”
左柏把银行卡放在羊父手里,“这应该是羊希以你的名义存的钱,密码是——”
左柏掏出一支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六个数字,久久地看着,仿佛透过数字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对视。
纸上的数字董天心太熟悉了,“285460”,吉羊止止留给他们最后一个谜题的答案,其中两位数是父亲的年龄,两位是母亲的年龄,还有两位——是了,三年前羊希的入职简历是25岁,三年后的他当然是28岁。
原来,那个谜题的答案是银行卡的密码。
原来,这就是羊希最后的心愿。
羊爸羊妈崩溃大哭,“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啊!你把自己拼没了!我们还要钱有什么用啊?!”
董天心眼眶酸楚,挪开了视线。
忽然,接待室的灯突然毫无预兆闪了两下,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刺啦”一声,跳出满屏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