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唱晚斜躺着坐在沙发上,手掌撑着脸,跟着他们笑了几声,就偏头去?看沈衍舟。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也是坐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只是脊背和脖颈放松,靠在沙发上,仍然显得优雅,全然不?像他们那样散漫。
他正在翻下午那几本?相册。
孟女士爱拍照,在早年相机还是奢侈品的时候,他们家里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相机,因此也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照片。
“这是我幼儿?园的时候。”蒋唱晚凑过去?,看他在看某一张,小声讲解道。
“幼儿?园表演,茉莉花,我站C位呢。”
沈衍舟垂着眼?,食指轻轻地从照片上擦过,端详了几秒,眼?角似乎带了点笑意,“嗯”了声,“看得出来。”
他说得是她的鞋跟别人?穿得不?一样。
蒋唱晚有?点恼了,抿唇,伸手想去?遮,又遮不?到?,“……那是我那天起太早了,没注意没换鞋,穿着冬天的胖头虎鞋就上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所以?别人?都是白袜子小皮鞋,就她一个人?,站在中间,扎着两?个冲天的小辫子,脚上穿着一双巨大的胖头虎鞋,站在那儿?像一个小绿巨人?。
眼?看着沈衍舟充耳不?闻,还在看,甚至唇角的笑意还越来越明显,蒋唱晚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强行?翻页。
“笑一会儿?就行?了!到?底还要笑多久?”
沈衍舟不?语,眉眼?里却还是笑意,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好半晌才“嗯”一声。
“确实不?能再?看了,再?看怕你穿着胖头虎鞋来揍我。”
“……沈衍舟!”
蒋唱晚更恼了,声音放重一点,喊他名字,还往他身上示威似的锤了一拳。
少女的拳头落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倒像小猫挠。
“嗯。”沈衍舟应得轻松,眉眼?和唇角笑意犹在,欠嗖嗖地接道,“在呢。”
四两?拨千斤,两?句就把蒋唱晚气得半死,撇过头去?不?想理?他。
好一会儿?后,她才又慢吞吞地凑过来,安静地趴在边上,看他看别的照片。
照片像是某种?特殊的记录仪,和香味、旋律等等其?他也有?记忆性的东西不?同,比起那种?身临其?境,立刻将人?拉回那时候的氛围来讲,它显得更客观。
以?别人?的角度拍摄下自己,作为一个不?断成长、不?断变化的个体来讲,其?实也是很新奇的。
一张张的照片翻过去?,望着从前稚嫩的脸,某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一点点浮起来,会产生一种?,“哇,原来我以?前长这个样子”,“哇,原来还发生过这些事”,诸如此类的感觉。
看见沈衍舟的视线停留在某一张照片上许久,蒋唱晚托着腮,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小声解释道,
“那是我爷爷。”
照片上的人?还比较年轻,穿着朴素的纯色中山装,抱着一个肉乎乎、笑得正开心的小女孩,看向?镜头。
许是不?常面对镜头,神情稍显拘谨,但眉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有?着属于隔代长辈特有?的亲昵,让人?感到?隐秘的欢欣和温暖。
思绪随着相片上人?物的脸飘远,蒋唱晚顿了顿,安静地道,
“很厉害的一个小老头。”
“十几岁就从家乡城市出来打?工,满中国跑,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凭着自己养活一家人?。”蒋唱晚顿了顿,神情放松,偏着头,像是在回忆,真诚地道,“而且还把子女教育得很好。”
“我小时候他对我可好了。”她想到?什么,眼?角带了点笑,分外?生动地跟他演示,“家属院后面有?一个麻将馆,老头儿?老是在那儿?打?麻将,我每次想买什么东西,就急匆匆地跑上去?,在他旁边‘爷爷’‘爷爷’地喊。”
“老头儿?就看牌,不?看我,明知故问,又很轻描淡写地问我要干嘛,然后我就扭扭捏捏的,在旁边扭成一个麻花,并把手伸出来,做这个手势。”
蒋唱晚现场演示,把右手伸出来,拇指和食指并拢,来回搓了搓,是一个代表钱的手势,“然后就说,爷爷,我想要这个!”
她表演得实在太生动,眼?睛里倒映着灯盏,流光溢彩,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沈衍舟也不?例外?。
他眉眼?笑意未散,偏头看着她,颇有?兴趣地挑眉,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头儿?就从麻将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来给我,我就麻溜儿?地跑下去?买辣条。”蒋唱晚笑着吐了吐舌头,还做了个鬼脸。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儿?有?习俗,说是打?麻将的时候不?能要钱,会一直输,但是我爷爷从来都没有?说过我。”
“老一辈的人?好像都不?太善于直白地表露爱意。”蒋唱晚偏着头,小声道,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我知道,他是很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