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年纪大,身子弱,又累又冻自然扛不住,不完全是衙门害死了他们。就蓉宝所知道的,小塘村就有个五十岁的老人替儿子去干活,听说是活活累死的。许灵桃知道详情,还说了好几回。那老人的小儿子跪到亲爹面前求,说家里本来就穷,自己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是出了事,一大家子人怎么办。老头去了,也许是为了儿子,也许是为了孙子,但没人知道,他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这话爹娘可以说得,但为人子的万万说不得。就像家里老人得了治不好的病,儿女是该掏空家底去治病还是不治,老人主动开口说不治,是体恤儿女。但儿女说不治,万般理由都是对的,外人也懂这个道理,但有一句话过不去,那是爹娘。蓉宝拿这个问题问庄先生,庄先生没说自己的答案,他若为人子,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治,但他若为人父,一定不想看到儿女做这样的选择。可若不救,怎对的起父母养育之恩和慈爱之心,可若救了,妻子儿女又该怎么办?这一问本来就是极其痛苦的挣扎,是积年累月的折磨。他只对自己的学生说,“人无法一辈子都做正确的选择,因为一旦选择,就意味着一种放弃,而有些放弃,是做不到的。但先生希望你们可以做到,入朝为官,你们不只是家中儿女的父亲,更是一地百姓的父母,你们的任何决策,都关乎到万民。”蓉宝搅着手指,神情失落,“先生,我不能当官。”庄先生笑了笑,“如今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蓉宝挺起胸膛,“先生,那以后是多久啊?”“先生无法给出一个时间,但只要你想,愿意去努力,去等,总有这么一天。”蓉宝闷闷不乐道:“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我已经不在了。”“赵蓉不在,还有李蓉,总会有人跟蓉宝长的一样,想的一样。”蓉宝虽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安慰,但她本来就是一个心宽的小姑娘,难受郁闷过后,很快就打起精神,继续问徐县令的事。第一回见面是接风洗尘的时候,蓉宝看见徐县令的第一眼还被吓了一跳,又瘦又黑的,根本不像一个读书人,更不像一个县令。只有走起路来的时候,斜阳落影,阔步而行,比板着脸的贺县令威风多了。蓉宝和小伙伴在背后讨论,都觉得徐县令应该是个很贪玩的读书人。后来也发现确实是这样,蓉宝很多回都在街上撞见徐县令,尤其是在县里最好吃的饼铺外边,总能看到徐县令和师爷,两人像是从书院里跑出来的学生一样,躲起来偷偷摸摸的吃东西。再后来因为流民一事,蓉宝多次对徐县令感到失望,觉得徐县令跟书里写的好官不一样,但他又是个好官。也许就跟先生说的,不好不坏的官,但蓉宝觉着这话也不对,因为在她心里,徐县令比贺县令好多了。齐小六说,官员不能这么评判,得往大事上看,比如说,贺县令在任的时候,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不好,这是评判一个官员最好的办法。蓉宝暂时回答不上来,因为这样算的话,贺县令确实不算是坏官,他还免了不少入城费。按照她三伯的说法,上上上任县令在的时候,入城费收的高,除了人头费,还有货物费,带一个筐的东西就要多交一文钱,空牛车进城两文钱,要是带了一车东西,就得要五文钱。还有市金,只要在街上卖东西,就得交五文钱,这些钱并不是朝廷收的,是衙门,更准确来说,是县令收的。要交这么多杂七杂八的钱,大家伙就不愿意进城,就算是年节,城里也冷冷清清的。那任县令在任十多年,听说就是官声不好,最后还是花钱贿赂上官,才调走的。至于赵老三为什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城里百姓传的闲话,大家伙除了背后骂县令贪财无能,还说他好色。后院一窝小妾,还爱去烟花巷柳。这话赵老三是不会说的,蓉宝并不知情。后来上上任县令取消了一些市金,老百姓也能稍微喘口气。再后来就是贺县令,他上任后规定入城费按人头收取,逢年假还不用入城费,只要不去大溪街上摆摊,就不用交市金。这一举措,让城里格外热闹。不仅给了老百姓挣钱的机会,也吸引过来了很多商户,城里逐渐繁荣。但小孩总是执拗的,蓉宝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但她也不是很想承认,就把问题偷偷藏起来,当做不知道。徐先和最讨厌的事就是休沐的时候下雨,他开了窗户看书,身边摆着两个炭盆,时不时还有小丫鬟进屋拨炭奉茶。“大人,要不要用些糕点。”徐先和没抬头,“不必。”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丫鬟轻手轻脚的退出去,小心的合上门。只一会儿功夫,外头又传来脚步声,一个年纪略大的丫鬟站在门外说,“大人,上回那两个孩子来了。”“俩孩子?”徐先和一时没想到是谁,好半天才合上书,自言自语说,“这番言行举止,竟忘了还是两个小孩了。”他吩咐道:“把人带过来吧,再上些茶水点心。”门外的人应下,徐先和继续看书,但没翻两页,就听到一道嘹亮的嗓音,“县令大人。”徐先和每回听这种称呼都觉得十分奇怪,他起身开门,把小客人接进屋。这间书房是县令和师爷谈事的地方,屋内不只亮堂,还很大,除了书案,还有小茶桌。不过没有凳子,就像庄先生的书房一样,都是跪坐。蓉宝的跪姿歪歪扭扭的,十分随性,嘉宝倒是跪的笔直,但过于拘谨规矩。徐先和作为世家子弟,这些规矩礼仪都是从小就学的,虽然外放做了三年县令,但无论端坐还是跪坐,都十分闲适雅致。:()赵氏发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