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她谋划得很早很早。她有黎朔的银行卡号,林昼也猜到了自己的卡号是那次她在古镇的时候借他手机拍照时偷偷记下的。黎朔和林昼查过她那次回羊都的事,都知道她是去和房地产公司联系了。她能用现金和墓园的人交易,但挂售房子的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他们的,她自己也知道这点,因此留了个心眼,为了不引起怀疑,也为了让他们无法拒绝,白露准备在自己决定离开前再把钱汇给他们。
现在他们收到这条短信,就代表着白露决定自杀前还在为他们两个考虑。林昼最清楚她的想法,下飞机看到这条短信时心都碎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她。”林昼轻声说,也转身离开了。
黎朔不喜欢瞻前顾后想太多,但他确实想到:要是那时候,白露问他“是不是觉得她私生活很乱”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是那么想的就好了。甚至更早、更早一些就好了,早到他没有在那个大雨的下午强迫她和自己发生关系,早到他足以在那家早餐店里真诚地和她打个招呼,说:“同学你好,我叫黎朔,你呢?”
夜已经很深。黎朔独自坐在那,像是要融进夜色里。
等终究是要一起等的。黎朔的管家离开后,五个人都坐在急救室门口,互相之间隔得很远,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生长着,每个人都心乱如麻。
紧张消退后,情绪有了余地,他们心里又不约而同开始后怕——如果孟道生没有插手,白露可能真的没办法活下来。
所幸的是门很快打开,医生走出来和他们说了下具体情况。白露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差点割到动脉,她之前又把手泡在水里防止凝血,导致失血量很大。医生给她输血的同时,也进行了伤口缝合和洗胃。除去身上的软组织挫伤,只有额头那处磕碰稍微严重一些,目前的检查结果显示其他地方并无大碍。现在她人还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会带她再去做一些检查确认下情况。更具体的,比如有没有轻微脑震荡之类的损伤,要等她醒来后再问问她感觉如何才能确认。
“没什么大事就好。”林昼长舒一口气。纪寒紧绷着的面部肌肉也放松了些。
宋景行和孟道生及时赶到,和黎朔一起接住了她,虽然在场的三人对她的情况心里大概有数,但听到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宋景行思考过后,和黎朔说:“她如果醒了,你和林昼先进去,安抚好她的情绪,等她稳定下来一点再告诉她其他人也在场。”
纪寒紧皱着眉:“没有必要。我会直接带她走。”
“她要是真愿意跟你走的话,谁不让你带她走了吗?你就不能等她先修养几天?”林昼对他这占有欲过剩的样子很无语,“能不能考虑下她什么感受?她刚醒过来就看见你,又被吓晕过去你就心满意足了是吧。”
“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孟道生说,“你慌什么。”
纪寒冷笑:“到时候别卖惨博她同情就行。”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宋景行,他转头对孟道生说:“先拆了吧,别让她知道。”
“能不能有点常识。”孟道生被他们气得肝痛,“脱臼不好好恢复的话会后果会很严重。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想现在告诉她就说你是工作时受的伤。说不定还能骗她更怜爱你几分,心一软就不和老纪走了。”
“喜欢做梦就去睡觉。”纪寒瞥了他俩一眼。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些紧张,吵架也是发泄的途径之一。
黎朔还处于自责中,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林昼心情相当复杂,担心白露并不想被救回来。孟道生和白露半年没见了,宋景行也好几个月没和她有什么交集,纪寒更不用多说,这是他和白露阔别五年后的正式重逢,他渴望她用那他日夜思念的声音再喊一次自己的名字,只不过这次不再隔着电话,而是真切地看着他。
白露很快被推了回来,送进了单人病房做血液透析。她还是没醒,几个医生站在她旁边讨论着什么。已经是深夜,灯是病房里唯一的光源,苍白的灯光照在手腕和额头缠着厚厚纱布的她身上,显得她像一缕薄纱、一只受伤后精疲力尽的鸟。
纪寒隔着玻璃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刺疼了一下。林昼本来还对纪寒会出现在她面前这件事心有芥蒂,但看见她这般虚弱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在意了。
“应该快醒了。”孟道生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像是怕吵到她一般。
“嗯。”宋景行不忍再看,迈开步子去找医生,“先帮她准备好止痛的。”
抛下工作赶来的纪寒还有一些后续的事宜要处理,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另外找了个地方看邮件。黎朔在那里打电话,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林昼执着地站在玻璃前看着她,好像这样做她就会睁开眼睛也看向他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执念太强感动了老天爷,他居然真的看到她的唇动了动,紧接着她的眉就微微皱了起来——
“白露!”林昼连忙推门进去,把里面的医生都吓了一跳,坐在不远处的黎朔也匆忙赶了过去。听到响动却在和合作方打电话的纪寒心急如焚,奈何和政府的合作又不能撂下一句“现在有急事稍后谈”就跑——这事他从国内赶来的时候已经干过一次了。
等他终于结束电话推门而出的时候,黎朔正好从病房里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怪异,看了看面前的纪寒,又看了看跑来的孟道生和宋景行,说: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景行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白露时的情景,乌家村很少有生人进来,居民大多排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宋景行是警察,她看他的目光里没有多少警惕。倒是回到白家后,她对人的戒备心逐渐加重了。宋景行上下班的时间和她上下学是错开的,即使在一个小区都很少碰见她,几乎只在每年去她家做回访的时候和她有接触,有时候她的亲生父母会在家里。
那时候她看向白建业和戴淑云的眼神就与现在无异。
——温顺的戒备。
她躺在病床上,目光看向走进来的四个人。林昼正坐在她旁边一边安抚她一边问她感受如何。她似乎很困惑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身边这群人又是谁,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再由林昼她的话翻译给医生。
“有头晕和犯恶心的症状,可能是有轻微脑震荡。”医生说,“之前做的脑部ct没有明显异常,一会再安排下其他检查进一步确认。”
“失忆也是轻微脑震荡导致的吗?”林昼问。
医生摇摇头,解释的时候说了一个名词,但林昼和黎朔都没有听懂那个单词。
见他们困惑,医生说得简单了些:“如果是因为脑震荡的话,只会忘记一段时间内的事情,并不会什么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