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镇邪有些恼怒,闷闷道:“卞兄不知道你我关系,才说出这种话来,你就别取笑我了。”
“可是着实好笑!我做你的师傅?哈哈!”孟琅忍俊不禁,又笑了起来。这两天他私底下已经不知道拿这事说过多少回,秦镇邪实在恼怒,凑到他耳边,揽着他低声道:“师傅,我要真的答应了,你我可是大逆不道了。”
“痒!”孟琅捂着耳朵,笑得更开心了。他脸色太白,一笑得厉害,半边脸都成红色。秦镇邪两眼黑黢黢地盯着他,突然咬了他脸一口。
“做什么?”孟琅立刻去看四周,秦镇邪枕在他肩上,手随意地摸着,说道:“干大逆不道的事啊。”
“别闹了,荒田野地的,成何体统。”孟琅抓住他手。
“荒田野地?这附近没有你的庙吗?”
“这是鹤州,哪有我的庙?”
“不对吧。余桐附近有你的庙。”
“哪里有?”
秦镇邪拦腰抱起孟琅,笑道:“秦家庄啊!”
两人转瞬就到了秦家庄那座破庙。几年过去,又逢乱时,那庙更是荒废,秦镇邪脱下外袍,铺在地上,但手一碰到冷硬的石砖,便觉不喜,起身道:“算了,这里太冷了,地又硬。”
孟琅环顾四周,十分好奇,他凝视着那没了头的神像,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掉了脑袋,咱们还真是有缘。”
“这附近有个村子,叫平安村,村长害了自己儿媳,他媳妇成了水鬼,兴风作浪,村里人对付不了,就怪罪到你头上,把你神像的头看走了。”秦镇邪抱着孟琅,埋怨道,“都怪他们砍了你头,我在这时都看不到你长什么样。”
“你还来过这?”
“歇过一晚。我跟君稚就是在这不远处碰到的,秦家庄离这也不远。”秦镇邪忽然想起什么,兴致盎然道,“要不要去我以前住的屋子看看?”
“好啊。”孟琅应声道。两人说走就走,不一会就到了秦家庄。村口的酒肆,跟孟琅二十多年前来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出来招呼的人却变了模样。那人瞪着秦镇邪,指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都不敢认,反倒是秦镇邪客气地问:“杜二,秦地主最近过得如何?”
杜二大张着嘴,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才吐出几个字来:“你、你、你秦镇邪?”
“是我。”
“你、你回来做什么!”杜二连退好几步,抓着门框,惊惶地瞪着秦镇邪和他身后的孟琅——怪人啊!年纪轻轻的,怎么满头白发!秦镇邪不是跑了好几年吗?如今他突然回来做什么?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消息?
杜二突然警醒,叫道:“你是来争家业的?你来晚了,你家屋子早就分给你爹的同族了,你这连自个老子死时都没回来的白眼狼,还有脸去争家产?”
“秦地主死了?”秦镇邪有些惊讶,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杜二看他无悲无喜的,心中更加不安,凶巴巴叫道:“总之,这没你的地方,你赶紧走吧,别再回来了!”
他砰地关上门。秦镇邪感慨道:“没想到秦地主居然死了。他虽然跟我宛如陌路,可到底也是我的父亲,就这么死了,让我心里怪难受的。我们还是回秦家老屋看看吧。”
两人信步朝秦家老屋走去。村陌边的人看见他们,都面露惊异。秦镇邪回来的消息先于他的脚步抵达秦家老屋的大门,当秦镇邪和孟琅到那儿时,六七个汉子已经气势汹汹地等在门前了。许多人村人都围在这栋老屋周围,等着看热闹。杜二也跟过来看热闹了。
秦镇邪不认识屋前的人,只问:“这屋子现在住的是谁?”
一个汉子叫道:“你管这住的是谁!反正这屋子不归你,赶紧滚!”
秦镇邪说:“我要进去看看自己以前住的屋子。”
“你耳聋吗?我说了你不能进!赶紧滚,否则哥几个可不客气了!”
秦镇邪叹了口气,对孟琅道:“这可不怪我要动手了。”
孟琅凝视着那栋屋子,望着那灰扑扑的砖墙,那挨挨挤挤的黑瓦,又望向门前凶神恶煞的几个男人。他叹息道:“我走之前,曾叮嘱秦地主好好待你,看来,他不曾做到啊。”
他径直朝前走去,为首一个汉子操着镰刀扑上来,孟琅剑都不曾抽出,腰身一闪,一掌劈在那汉子后脑,那汉子滚下台阶,竟直接晕了过去。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可他们连孟琅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觉天旋地转,人就摔到了台阶下。孟琅登上台阶,门里冲出七八个汉子,他轻轻一跃,斫雪出鞘,托着他升上半空,那些人扑了空,全滚了下去。
院子奔出三个高的矮的不高不矮的黄脸男人,见此情景,不禁愣住了,眼露畏惧。围观的村人也大惊失色,对孟琅指指点点,嘈嘈议论。孟琅收了剑,轻轻落到台阶上,对秦镇邪说:“走吧,带我看看你家。”
第288章春夜良辰
这院子原来分给了秦地主的三个族叔族伯。那三位族叔族伯看见孟琅能御剑升空,惊骇非常,当即改换态度,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了进来。秦镇邪开门见山道:“我不是来要屋子田地的,只是路过故地,想过来看看。我之前住的屋子还在吗?”
“在,在!”三人中赶紧答道,将秦镇邪和孟琅领去那间屋子。那屋子倒和以前大差不差,只是没了床,成了个堆放杂物的地方,里头干草干粪、背篓筐子,到处都是,简直没地下脚。三位叔伯尴尬地望着屋子,十分心虚。
秦镇邪却没责怪的意思,只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原先有张床,是我晚上睡觉的地方,那床起初的位置不好,看不见窗户,我长大有力气后,就把它挪到一边了,这样,晚上要是睡不着,就能看月亮。这屋子其实还算宽敞,就是矮了些,尤其是门,等会你出去时要小心些,别撞到头。”
孟琅低声道:“这是倒坐房,是下人住的地方。”
“倒坐不倒坐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咱们今天应该是不会住在这了。”秦镇邪扭头看向那高个男人,“你是我叔叔还是伯伯?不管是什么,给我们收拾间干净宽敞的屋子,我们要在这住一晚。我们住过了便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所以你们今晚最好安安分分的,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这位郎君生气只是动动手,我生气可是见血!”
三人一听,哪敢多话,唯唯几声,忙下去收拾了。他们收拾期间,秦镇邪带孟琅去看了自己种的那块田,黑猫睡觉的地方,他偷花生的地方,还有那黄狗的坟。几年过去了,坟头的野草几乎淹没了石碑。秦镇邪站在坟前,默默作礼,微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好似低语。
“我那时没有救下它的孩子。”秦镇邪望着草堆里的石碑,愧疚道,“我那时还未生出七魄,不知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