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琅为难地看向流星子,后者想要拒绝,可看着王爷那双泪花闪烁的老眼,他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流星子这人是吃软不吃硬,他瞥了眼孟琅,那意思是问:怎么办?
王爷看这二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心急如焚,他一咬牙,叫道:“二位道长,算我求求你们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从小当宝贝养大的——我不能没有他啊!我给您二位磕头——磕头了!”
说着,他就弯下膝盖,看样子,竟是真要磕头了!
第230章无常来访
孟琅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王爷,老人膝盖使劲往下坠,哭叫道:“我磕头了!我磕头了!”
“王爷这是作甚?快起!”孟琅忙扶他起来,王爷老泪纵横地望着他二人,那哀求的样子实在可怜。流星子抱着胳膊,烦躁地吐出一口气,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国师?”
王爷一喜,顿时止住眼泪,说:“明天就去,天一亮就去!”
“这样说来,也耽误不了多久。”流星子对孟琅耳语道,“你师傅肯定要拖上几天,不会这么快来。”
“那咱们就帮他这个忙吧?”孟琅也低声道。
流星子低声骂了句,扭过头对王爷说:“明天上午这事就能结束?”
王爷踌躇道:“这个,得先看国师大人愿不愿意帮我们引见。陛下如今不愿意见我”他一见流星子脸色不对,赶紧说:“二位只要跟我去见国师便行,事成不成,老头我都不强求了!”
“那我们明天就跟你走一趟。”流星子摆手道,“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们来找你——”
“哪敢劳烦二位!今晚我就在这住下,明天我来请二位!”王爷大喜,连连行礼,倒退着出去了。
他走之后,屋里顿时安静许多。孟琅担忧地问:“照夜兄,我师傅该不会出什么事吧?现在我背着叛出羽化岛的罪名,他在羽化岛肯定不好过。”
流星子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师傅还有不好过的日子?羽化岛那帮人压根不敢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叫得凶罢了。你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羽化岛上的人现在恨不得撕了你呢。咱们真得赶紧找到那女鬼,找到卿铁笛,然后找到那青煞。你说那女鬼究竟会跑去哪里?她该不会已经离开万年了?”
孟琅摇头道:“她身受重伤,即使逃走,也跑不远。如今,她应该在设法补充阴气。明日咱们面见皇帝时,可以请他派人去查查有没有地方人死了或者坟被挖了,这方面,他们能比我们更快知道消息。”
“这样说来,替那老头求情反而是件好事了?行吧!”流星子按按脖子,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觉了,这一天跑动跑西的,累死了。”
他走后,屋里就彻底陷入了寂静。这寂静是沉重的,阿块突然开口,问:“你师傅要真追过来了怎么办?”
“师傅不会这么快来的,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要来了呢?”阿块执拗地问,“你就得回去了?哪怕那些家伙恨不得撕了你?”
“他们不会真撕了我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师傅不可能让他们那样对我。”孟琅坚决地说,“我师傅在羽化岛颇有威望,我作为他的弟子,即使受刑,也不会如此让人侮辱。阿块,你不必担心。”
阿块默默走到孟琅背后,抱住了他。孟琅轻轻拍着他的手,宽慰道:“你不要被照夜兄的话吓到了,事情还远远没到那一步。如你之前所言,卿铁笛他们既然早早就跟踪了我们,必然是有所盘算。到时候,没准就算咱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的。”
“那他们最好快些过来。”阿块紧紧抱着孟琅,却仍觉得怀里的人好像流沙,他从未感到如此焦虑,如此不安。他真想杀了那老头,真的,他真想杀他。他想杀了所有要分开他们的人,可他怀中的人束缚住了他,他不想让孟琅恨他。
他一向习惯先发制人,当他在野外游荡时抢先进攻是保命的最好方法。可现在他只能被动地等待着,等待着转机,或是最坏的结果。不到最后一步,他不能那样做。此时此刻他也开始庆幸自己是青煞了,他甚至后悔自己在古战场时没有多吃一些鬼,因为在他爱的人面前,无论他有多少力量,他都觉得不够。
孟琅太重要,重要到他畏惧任何一丝会失去他的可能。他因此心怀恐惧,因此渺如尘沙,因此变得弱小,因此求起从不信的天与地与有灵的万物,他觉得它们比神仙更可靠。“求你们保佑我。”阿块在心中默念,“保佑我不会与他分离,保佑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轻轻吻了一下孟琅的发际,说:“我觉得你最好也去睡会。”
“你想让我食言了?”
“你今日已经够累了。”
“其实本没有那样累的。”孟琅放松地向后靠去,安详地说,“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吧,我现在的确有些困了。不过我不想食言,如果有下次”
“下次再说吧。”阿块蒙住了他的脸,孟琅的睫毛轻轻蹭着他的掌心,这感觉让他的心渐渐宁静下来,“现在已经很晚了。”
孟琅捉住他的手,吻了一下,过去把门栓上了,连窗户他也拴上了。
“门和窗都关了,就算照夜兄第二天来敲门咱们也不用怕了。”孟琅一边脱鞋一边说,“你觉得咱们能睡上几个时辰?”
“不知道,我希望那老头明天晚些过来。”
“我也希望。”孟琅笑了一下,和衣而眠。阿块躺在他旁边,听到他的呼吸声很快地沉了下去,这几天都是如此,道长总是很快就睡着了。他翻过身,在漆黑的视野中,那呼吸声就像灯火一般点亮了他的世界。他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孟琅,后者顺势翻过来,那呼吸声就撞进了他怀里。
阿块听着那沉稳的呼吸声,闭上眼,尽管他不需要睡觉,可不知不觉,他也睡着了。
城外,野村,鲜血的气息还未散去,哀悼的哭声尚未停息,索命的无常却已到来。一个通身漆黑的男人在村子里游荡,月光将他一张面无表情的青脸照得分外渗人。他一手抓着一捆长长的铁索,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布袋。每走几步,他就扔出一次锁链,拖回一个亡魂,然后粗暴地塞进袋子里。
恨哉此鬼!黑无常在心中默默控诉。他黑无常,虽为鬼差,当尽职守,然他今日,加班甚多,方要收工,突来急活,谁能不怨?此间村民,皆非寿终,是何鬼怪,劳他尊驾,若他抓到,定不轻饶!
“死者七十八,已抓七十七。”黑无常充满怨气地低声念叨,“最后一人,辛村娄老,享年七十,今方六六,受惊而死,寿短四年,今夜勾魂,销籍生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