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狼嚎不消。
在偏关经历过数次战火的黑甲兵浑身煞气,手中的长矛锋利雪亮。
逃到南门避祸的百姓纷纷让路,胆小的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仿佛只要自己抬头,黑甲兵手中的长矛就会将自己扎个对穿。
杀他们的禁军算得了什么,这才是真正浴火奋战出来的强兵。
染血,嗜杀,手上沾的还是东辽人的血,长矛的雪亮就是用东辽铁骑的鲜血磨出来的。
而随风剌剌作响的‘虞’字旗更是狂霸威武,镶边为黑,旗面鲜红如血。
虞归晚单手牵缰绳,长发束起,耳上只扣一对玛瑙饰。
交领的箭袖衣衫颜色鲜亮,布上的花纹压得极好,一看便知是出自技艺非凡的秀娘之手。
但袖子和衣领的图案又绣得十分精巧,瞧着却不像是外头秀娘的技法。
腰带上配的锦囊等贴身之物也同样如此,细而不繁,精而不俗,非得是眼光品味都奇好的人才能做得这般。
胯下的战马毛色光滑水亮,宛如黑色的绸缎,鲜红的披风往后扬起盖到马尾。
哒哒的马蹄声击在众人心头,让人久久回不了神。
长眸冷面,生人勿近。
原来这就是那位让东辽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坊间关于她的传闻也颇多,百姓都以为她面如黑罗刹,体壮如猪,三大五粗,丑陋不堪,未曾想是这般出尘冷傲。
随军而来的还有几辆马车。
跟后头拉粮草辎重的马车不同,这几辆马车尤其华丽,就是车门关得严实,两边又有精兵守护,就连赶车的车夫也是一身的腱子肉。
这样大的阵仗,谁还有胆子靠近马车去看里面坐的什么人。
城民都往后退,也不出声,只是目送杀气腾腾的黑甲兵过去。
唯有幸存下来的百官对马上的虞归晚嗤之以鼻,更有不屑和鄙夷,竟在此处大放厥词。
“到底是乡野出身,未受礼教,行事做派才会如此粗鄙不堪。看看她带来的这些人,凶神恶煞,没有半点君子之风。这里头竟然还有女子,男女同营同帐像什么话!简直是有辱斯文,放浪形骸,让这样的人领兵打仗,传出去丢的也是我们大雍的脸面。想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怎可由着这样穷兵黩武的人扰乱朝纲,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为主将的先例,虞归晚这个大将军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正好趁她这次来盛都,让她将兵权交还给九王爷才是正理。”
若是这样的言论在几天前说或许还有城民跟风议论几句,可眼下这样的情景,城民只知来救自己的是虞归晚。
率先破开南门给了众人一条活路的也是她的人,赶去皇宫救火,甚至这些百官之所以能活着,也多亏了虞归晚的人。
做人要讲良心,要懂得知恩图报,虞归晚救了他们,那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大多数城民也是一根筋,认准的事就很难改变。
既认虞归晚是自己的恩人,那自然是要维护,容不得旁人诋毁。
城民也不怕说话的这个官员,连着几人围过来将官员推搡在地,愤怒道:“放你的狗屁!你们这些狗官不顶用,让东辽破了关还不想着派兵增援,反倒要嫁公主过去和亲,虞将军打败了东辽你们又说出几大箩筐没用的废话来。你既饱读诗书,腹中有文墨有沟壑,那你且说说,不让虞将军领兵该让谁人领兵?也别怪我们这些粗人说话难听,九王镇守庶州,东辽却屡次来犯,盗匪还猖獗,兵权交还给他怕是连庶州都要拱手让给东辽了!”
官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小小的城民出言讥讽,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北地叛民以虞归晚为首,你们如此为她说话,也想造反不成!”
一大顶帽子就扣下来。
城民倒也不怕,冷笑了两声:“呵呵!造反的人还在城里头,才放火烧了半个皇宫,怎的这位大人记性这般不好,颠倒黑白给人扣屎盆子的本事倒是好。”
说得周围人都笑了,全用戏虐的眼神看着官员,看他还有何话说。
官员是想辩论说教一番,被他的妻子扯住衣袖,同几个子女一起将他拉走。
“官人也不看看地方就混说话,”官员妻子气恼道,“咱们这样的书香世家更是要比旁的人家谨言慎行些才不会遭灾,不管那位虞将军如何,她战东辽有功,又修城铺路发展商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这就是好事,是磨灭不了的功绩。如今人家又带兵前来相援,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应当感恩,而非在此挑刺儿。”
官员是读书读迂腐了的,能娶到如此贤妻还多亏了家中老母掌眼。
可老母几年前已过世,官员就没了管束,对发妻也时不时蹦几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出来,更不许家中女儿读书,只让人教她们认些字而已。
官员被拂了面子,正是挂不住的时候,挥手就将发妻赶开。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又是去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哼!到底是妇人,没见识,不晓得虞归晚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当日先帝在时就下令彻查过,是虞归晚狡猾遮掩才躲过一劫,若先帝还在,哪会容得她这般猖狂!”
妻子见丈夫还是这么酸腐,气就不打一处来,直言道:“我哪怕道听途说,这也是真事,并不会因为景宁侯一党颠倒黑白就无人知,只派人去偏关随便一打听就清楚。”
闻言,官员反倒不再说,脸上的表情也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