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清在青槐乡上住着的那些日子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明家能重新立起?来,兄弟能脱开奴籍。
眼下这个愿望唾手可得,她却犹豫了。
“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我即便诛杀了他,又?有何功劳可言?”
“你这是不信朕?”
“下官不敢,这世间的一切得来都有原因,”明宝清轻轻摇了摇头,道:“下官如今已经更习惯春种才有夏收,以小博大,赌徒之性。”
“那,他有没?有赌徒之性呢?”萧世颖问:“眼下他们已经在荣华门了,不论是不是饵,这对于他和?崔家来说,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若博一把,即便做了崔家的傀儡皇帝,那也?是皇帝啊。”
“他若临时倒戈,我必诛杀,诛杀不成,我也?不苟活。”明宝清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说。
萧世颖笑了一声,道:“你不为了明府荣光,你为朕?”
“荣光是依附陛下的圣明而?来,如若没?有您,下官谈何荣光?陛下,兰陵坊又?远又?小,宪君公主府为什么会选在那里?”
萧世颖眼眸轻动,道:“为什么呢?”
“因为高?处不胜寒,她累了倦了,但又?离开不您的垂怜庇护。”
明宝清样貌冷艳,风骨傲然,却跪在榻上用?泪眼诉着这种言语,实在格外叫人?动摇。
“西宫有望阁,你去吧。”萧世颖说。
明宝清慢慢站了起?来,又?跪下谢恩,然后转身离去,直至到了殿外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天梁宫的三道宫门都?是由女?官把持着的,就算强攻只怕也?很困难,崔家蓄养的那批精锐就是用?在这里。
这批精锐约莫二百人?,为首几个约莫四五十岁,眼眸较常人?要浅淡,有夜视之能。
严观觉得他们不像兵,倒跟他捉拿过那些做脏活的杀手很像。
而?那些面嫩的小郎们全都?是崔家早几年间从各地武举初筛时就掐来的苗子,个个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由崔机带着,颇有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连严观看了都?不由暗暗心?惊,只怕萧世颖这一次玩脱了,不剥一层皮都?不好收场。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身份,严老九要养着你了,我就说他怎么无利不起?早。”那与严九兴有仇怨的刘中郎将将剑尖上的一串血珠子往严观身上一甩,笑容狰狞地说。
今夜两边都?是想严观死的人?,若是如此,何必憋屈。
严观看着刘中郎将赶马稍领先他半个身位,不再犹豫,当即拔刀冲着他脖颈就是一刀,马儿?还?在奔跑,脑袋却已经掉落在地。
严观看了眼震惊的李辅翼,一刀又?挥向身后的骁卫,刀口上的血迹和?骨屑飞溅,呵道:“谁人?再敢对我不敬,这便是下场。”
这一刀下去,严观真就像是要登台做个称王称帝的乱臣贼子了,他手上没?兵没?权,晃晃悠悠一个草台架子,自然要崔家的人?来替他撑着。
崔机大笑了几声,连说几个‘好’字,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明宝清此时已经登上了西宫的望阁,只见这阁楼之上,坐着一台硕大的弓弩,这是用?来射重箭的弓弩,明宝清增设的重重机关可以弥补拉弓臂力的不足,甚至大大提高?了射程。
“明主事肯定会用?,下官就不赘言了。”窦中郎将抱臂道。
明宝清当然会用?,她做的东西她怎么不会?她心?里倒也?没?翻江倒海的,反而?冷静如一滩死水。
她转脸看窦中郎将,道:“领兵去救公主,是哪一支羽林卫?”
“是从前护着宪君公主的往来契丹的那一支,还?有兰陵坊中的一些旧部”窦中郎将说:“以及各位郡主、县主的私军,很早之前就在龙首原中练兵了。”
“原来如此。”明宝清将熟稔地将重箭设下,移转弓弩的方向至三重宫门外。
外宫有几处地方失了火,烧得像是太?阳的碎芒掉了下来,天梁宫这几处本该灯火明亮,因报了刺客,而?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明宝清隐约看见袭来的人?马放慢了脚步,但其中又?有几个从队伍中脱离了出?来,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向天梁宫射去。
明宝清明显感觉到窦中郎将就是一震,似乎没?有料到这一项,眼见他们越过第一道宫门,直往第二道宫门来了,她拿起?一把重弓拔箭上弦射出?,但那只长箭与贼人?擦肩而?过,反而?暴露了望阁。
窦中郎将一刀将射到明宝清眼前的箭击落,只听她道:“李先生和?三娘去岁做的光箭!你射去照明,我来射人?。”
窦中郎将闻言立刻燃了一支光箭朝那厢射去,这光箭其实就是响箭的变体,放大了光亮减少了声音而?已。
白光在那些刺客头顶炸开时,他们全都?不约而?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善夜视之人?必定不能直视强光,这是注定的,刚在刺目的光芒中睁开眼睛,就已经被一支长箭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崔机并没?打算强攻入天梁宫,只是前方那道炸起?的白光他们都?看见了,而?象征着成功攻入宫门的号声却迟迟不曾响起?。
严观知道那是火药监的新玩意,见到崔机吃惊非小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只下一刻他便转脸看向严观,道:“也?该是公子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你等着叫他们来收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