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桢和靳仰弛大学都在北京,现在已经放了假,北京全市封控,召集志愿者,统一发放隔离服到各个隔离区发放物资配合医院的救治,他们是报名的第一波人,蒋恪宁紧随其后,许友昀和蒋父当时被封控在外地,蒋恪宁自己给自己做了主。
说来也巧,后来穿着白色防护服被分配的隔离点正好就是林舒昂所在的十中初中部,那时候林舒昂15岁,正初三。
SARS来势汹汹,但凡有一点症状的都被带到另外的地方进行封控,林舒昂和彭方迟属于有点幸运的那一波,没有症状,也没有其他异常,但是怕病毒有潜伏期,因此他们这一类另外在一个区域。
宿舍住不下,多放了几张行军床,书本都在脚边,一个月后就是中考,即使在宿舍里大家都在认真学习,或者说用学习来对抗那种疫情来临的恐慌。
林舒昂突然开始有些难受是在一天夜里,林宪华怕女儿出事特地给她买了一个小灵通,她有些晕乎也有点想吐,症状刚一出现她就按照医护人员之前的指示先出了宿舍门跟室友暂时分开。
出去的时候天很黑,高悬着零零碎碎的星子,黑夜的沉静完看不出白天人们提心吊胆情绪的蔓延。林舒昂慌,但是保持着镇定,先是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林宪华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安排人过来带她隔离。
这里大多都是干部子弟,谁出事了都不好交代。林舒昂听爸爸的话,老老实实在二楼栏杆那里站着。
蒋恪宁平时除了绑住医护人员发放物资以及发放药物还要执勤,单日巡校,每个人负责一块区域。所以当蒋恪宁在女生宿舍楼下巡视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现在不是8岁,也不是12岁,她现在15岁,距离他们最开始认识已经过了她人生的一半的时间,但是蒋恪宁还是把她认了出来。
平时扎成马尾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严重有些担忧,甚至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蒋恪宁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仰着头看向她,身子包裹在厚重的防护服中,戴着隔离面罩声音微沉:“同学,你是不舒服吗?”
林舒昂犹豫了一下,在胸前握着小灵通的手微微一紧,咬了咬唇:“我、我有点难受。”
蒋恪宁也是一怔,旋即让她先下楼,“我去找一套隔离服带你去隔离间,你现在先下楼,等我。”
他语速极快,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林舒昂以为他是在担心她成为了传染源,其实不是。蒋恪宁记得医生的话,有些人有症状并非就一定是被传染了,反而过度暴露在具有传染源的地方有可能感染,蒋恪宁跑到消毒房拿了一套衣服,马不停蹄地回去找林舒昂。
“你穿上这套防护服,我带你去隔离,没事,别怕。”不知道为什么,林舒昂的心在这一瞬间镇定了下来,按照面前这个人的指示一步一步,很快就穿上了衣服。只是她很犹豫,爸爸说让她在原地等,但是她现在······
蒋恪宁看见了她手中的手机,猜到了她的犹豫:“没事,你家里人过来都会在门房登记,到时候我会过去说一声,他们过来没这么快。”没错,现在的北京城重重封锁,尤其这里又是疫区。
林舒昂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蒋恪宁的帮助下换上了防护服,跟着他到了用来做单间隔离的职工宿舍。
“你现在这里待着,我给你拿隔离物资。”蒋恪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实说了:“你可能需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你自己可以吗?”
林舒昂在只身出来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让父亲把自己接回去是不可能的,疫情面前没有特权,林舒昂咬了咬唇,点头答应了。
只是——
“哎——”林舒昂叫住了准备去给她拿物资的蒋恪宁,蒋恪宁心中一跳,其实隐隐有些期待,但是林舒昂指示摇了摇头,想说的话在喉间滚了两遍,仍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能抿了抿唇看向蒋恪宁:“你注意安全。”
蒋恪宁定定地盯着她,良久后倏地笑了,“好。”
看着蒋恪宁的身影消失在月光里,林舒昂愣怔地坐在床上,上面只有一块木板子,坐上去有些硌,她想问可不可以帮她把书和画板一起拿过来,后来想了想,现在人力屋里资源都紧缺,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于无理,还是算了。
林宪华速度很快,疫情相关他没有假手他人,自己开着车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改制,车上挂着明晃晃的军牌,一路上通行无阻,来到门口的时候在和保安胶着,毕竟是疫区,出了问题谁都耽误不起。
就在林宪华快要发火的时候,蒋恪宁过来了。那身防护服下是热汗淋漓,他跟林舒昂说完就来了校门口,怕的就是林宪华找人找不到。
“叔叔,我是蒋恪宁。”他一出声就让林宪华停了动作,站在原地打量着他,他小时候名声不显,越长大就越让人惊讶,不光是成绩,就连精气神都甩开其他人一截,对于蒋恪宁林宪华也是很喜欢的:“你在这里做志愿者?”
“是,刚刚我碰见了舒昂,已经把她带到隔离单间了,您有些什么需要给她的东西转交给我就行。”蒋恪宁言简意赅,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全部。
林宪华点了点头,只是,“你认识昂昂?”
蒋恪宁一顿,带着沉重面罩的他抬起眸子看向林宪华,“以前在总后大院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玩过。”他隐瞒了林舒昂失忆之前和他的过往,只是轻描淡写带了一笔。果然林宪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就先谢谢你了,舒昂身体不算太好,麻烦帮忙多照顾一下,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转告我,我来安排。”林宪华说话很客气。
蒋恪宁点了点头:“好。”
东西太多,蒋恪宁找了一个小推车,将它消完毒之后装上了给林舒昂送过去的东西。像这样的事原本是可以找别人来帮忙一起安排的,但是一碰到林舒昂,蒋恪宁只想亲力亲为,先是上报再是安排,加上蒋恪宁身份特殊,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无非就是他自己多累一点。
他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空荡的职工宿舍里只有林舒昂一个人,她脱下了防护服,穿着一身睡衣安静地靠在床边的铁架栏杆上睡了过去,也只有这个时候蒋恪宁才有时间也静下来,默默地打量她。
淡蓝色的碎花长裙显得她格外娴静,即使多年不见蒋恪宁也知道她跟这两个字挨不上边,但是今天的月光衬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格外美好。蒋恪宁蹲在她半米远的地方,穿着厚重防护服就像一只笨拙的熊,看着她睫毛微颤,也看着她梦中轻轻呓语,虽然看上去仍然青涩稚嫩,但那张脸已经渐渐脱去稚气,有了以后的轮廓。
一只蜘蛛悄悄地伏在了林舒昂的床板上,伺机而动,却被蒋恪宁捕捉,他伸手一探,正好惊醒沉沉睡去的少女,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与蒋恪宁那一双沉沉的眼眸径直对上,她惊慌失措,他却怦然心动。
“是蜘蛛,没事,正好你醒了,我给你铺床。”蒋恪宁语气淡淡的,将那捉住蜘蛛的手藏在身后,看见林舒昂点头之后才有所行动。
林舒昂看着他动作熟练地铺床收拾,心中对志愿者的好感蹭蹭上升,以为每一个都是像蒋恪宁一样这样细致入微,其实只有蒋恪宁,也只有她,但是林舒昂不知道。
封控的时候见面很少,蒋恪宁很忙,但有时间还是会去照看林舒昂,有时候是三天一次,有时候是两天一次,忙的时候就是五天一次,所以两个人见面其实不怎么多,林舒昂也不太分得清每次过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因为林宪华最后还是帮她弄来了学习数据,很多次蒋恪宁过来的时候,都看见林舒昂在认真学习。
2003年六月,中考如期举行,林舒昂解除了封控,蒋恪宁依然以志愿者身份在疫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