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老将领早就被他们自己人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除了郭元振都是些绣花军队,我们怕他个鸟!硬碰一场又如何!”
“说得好听,那就派王庭军压前阵,我们回鹘部垫后如何?”
“各位不要忘了现在是寒冬,粮草匮乏,唐军要攻过来漠北也不是轻易的事。或许他们只是逞嘴上痛快,实际攻不攻过来还值得商榷。我们何须自己先乱阵脚。”
“说得对!先砍了李氏小子泄愤,秘不发丧就是。届时兵荒马乱谁还管小郡王在哪里。”
说好的挨着建言,眼下又变成了一锅粥讨论。默啜压不住怒火,一掌拍在案几上。
四周狼牙卫士迅速拔出刀柄,场上瞬间安静。
默啜鹰眼目露精光,脸色铁青环顾四周。无人知道在案几的下面,默啜的另外一只手掌早就止不住的微颤起来。
静默半晌,默啜开口:“郭元振去了北庭府,花门山唐军不足为惧。本汗与之一战又如何!”他扫视下方,最后目光落在阿史那默棘连的头上,“默棘连,此次就由你带领一万王庭军迎战独解支,另外迅速调集契苾部、拔也古、回鹘、浑几部六万人马坐镇于都斤山驰援默棘连。拔延拙立,你辅助小可汗率领两万王庭军去金山支援咄悉匐,务必把郭元振拖在庭州。其余军队随我拔营,暂避去娑陵水北岸!”
底下一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摩拳擦掌的,有害怕畏惧的,也有心思流转暗自算计的。阿史那阙朝兄长看了一眼,默棘连坐在旁边脸上无喜无怒,他遂转回了眼神,独自坐在位置上斟了一碗酒看戏。
过了一会儿,思结可力问道:“大可汗,李三郎如何处理?”
默啜顿了顿,道:“明日卯时斩杀祭天,巳时拔营北迁。”
“是。”
李隆基带着图雅一路疾驰到汉墩子,由于已是中午,他怕图雅身体弱支撑不了,便在汉墩子背后勒停了马。马上有驮包,李隆基从包里挑了一张干净的麻饼给图雅。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让图雅暗喜半天。只见她略带羞涩的接过,咬了几口,神情便逐渐黯淡下来。
“怎么了,吃不惯?”李隆基温声道,“先克服一下,等到了我军阵营就好了。”
“没有。”图雅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李隆基:此时的他脸上仍旧覆着一张人皮面具,面目布满火疮丑陋无比,虽然被故意往疫病方面装扮,但那双眼睛仍然是盖不住的明亮、坚毅,图雅至始至终都被他的这股魅力吸引着。他是她的草原启明星,是她想要终身追随的光。
“只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些唏嘘。”图雅轻声道。
李隆基不知如何安稳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宽心,然后背过身去,拢手望了望四周。眼前一望无际的白色和远处起伏的山脉衔接在一起,何其壮阔,若不是在逃命路上,这样绝美的风景值得坐下来温一壶酒好好地欣赏一番。
“三郎。。。”背后响起图雅柔弱的声音,“洛阳,还是那般繁华吗?”即将离开草原,图雅内心既兴奋,又带着害怕,手里的麻饼在她嘴里嚼得一点味道也没有。
“若要跟草原比,应该是繁华的。”时天下城池,无出两京。能比得过洛阳城的,唯西京长安。但因皇帝中枢久在洛阳,天子镇堂,目前的洛阳的确可以算是举世无双的繁华。举国倾慕的洛阳城,对李隆基来说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充满血腥算计的城,但对普罗大众来说,它就是至高无上的朝圣之地,是心灵信仰。
“草原如何能跟洛阳比。三郎不要嘲笑我这个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图雅睁着大眼睛娇嗔,眼里却充满了期待与欣喜。
“呵~”李隆基双手抱臂斜靠在残存的夯土墙旁,笑吟吟道:“那就算她繁华吧。”
图雅侧头望向李隆基,这个高大的让人心安的郎君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不真实。自从他来到草原,她那看不到希望的生活突然就出现了一丝的光亮。如果没有他,她大概也会被默啜、阿史德察察丢到某个部族去作为政治交换的筹码,她就像是一件美丽的珠宝,任何人都可以把玩,玩够了就转赠。在草原上,自由活着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力,而她不配。
现在,她却想活了。
想活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她注视李隆基良久,直到眼睛看累了才低下头来。她攥着手里的饼,如释重负大咬了几口,边咬饼嘴里边含含糊糊道:“我喜欢洛阳女子的装束,等去到那边,我想要买一箱子的花钗珠宝,我想要穿鹅黄湖绿八幅裙,花鸟金线衫子,底色是海棠红,再搭配一条五彩流云薄纱霞帔,梳很高很高的发髻,再配一副金银翡翠头面。”她这副素衣打扮坐在一旁边吃饼边憧憬,足足一个小女儿家形象,这才是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天性模样。
李隆基大约想了想她这个五彩缤纷的装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她这样开心放纵的样子李隆基从未见过,又忍不住对她怜悯起来,他温柔道:“我都给你买。”
听到这句话,图雅手上一滞。她呆住了,随即眼眶绯红,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
“怎么还哭了。”李隆基手忙脚乱蹲下来,牵起图雅的口巾给她擦眼泪。
图雅一边掉泪一边哽咽道:“我阿娘早逝,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首饰。。。”
李隆基叹了口气,安慰道:“若不嫌弃,你就把我和小白当作你的兄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