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儋用眼神阻止墨翟继续开口,示意蝶姨扶李逍回去休息。
她不同意,“阿戡的身体离不开人……”
碧淼打断她,“我们这些老家伙不算人?掌门回来了就放宽心,回去先好好休息。”
蝶姨附和,“是呀逍儿,你为谢公子平安,内力折损过半,真气出多入少不是长久之计,别他治好了你反倒下。长老们都在这里,不会让谢公子有事的。”
柏儋表示今夜由他守着谢戡。
不容李逍反对,她被碧淼和蝶姨一人一边架着回去休息。
待人走后,墨翟皱着眉道:“柏老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的情况确实糟糕,容我思考一下能否有转圜。”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出了药庐。
据巡夜的张季翌日向柏儋回话,“墨长老在藏书楼里待了一夜,直到弟子离开,藏书楼里的灯烛仍未熄灭,他老人家也未从楼里出来。”
几月来难得睡个囫囵觉的李逍一觉醒来,身体感觉轻松了不少。起床洗漱后便赶去药庐,谢戡在麻弗散的作用下一夜睡得安稳,早上看来比平常更有精神。
李逍遂借了兰馨的轮椅推他出来散步,边介绍昆仑虚的风景边信步来到一处山顶。
其时旭日初升,近处云海茫茫,远处峰峦迭嶂,伸手仿佛可摘到云朵、摘到星辰。群山如绿色的地毯往远处铺展,层层迭迭,广阔倔强。
谢戡深深吸一口新鲜清冷的空气,赞道:“真美呀!”
李逍挨着他在轮椅边的大石上坐下,“我说过要带你看昆仑虚的云海,我做到了,幸不食言。”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可我却要食言了。”
她抬头看他,朝霞印上他的脸,发出朦胧的光。
她伸手抓住他,怕下一瞬他就此飞走,“你别乱说,相信我,相信长老,我们会治好你。”
对她儿童般的举动,他报以温和的微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已油尽灯枯鬼神难医。你尽了全力,不必感到难过,或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怎么会是最好的安排?”她的眼泪不自禁地流下来,“上天怎会如此残忍,你还年轻,才二十三岁呀?”
“生死有命,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这一生虽短暂,但上不负君下不负民,保家卫国得偿所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脸,本是情深奈何缘浅,“此生我谢长随唯一负了的就是你!我很抱歉,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但你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照顾好自己。”
李逍摇头,任泪水浸湿了他的手,“你不要这样说,我不要你死,你要活下去,为我活下去,好吗?!我们一起努力……”
他用手将她面上的泪水试去,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逍儿怎么这么傻,你我都知道,我中的毒积重难返,我们努力过了不是吗!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必强求。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你要好好地生活,我会换一种形式回来寻你,也许是一片云,也许是一棵树。”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从寿县到淮水,那么难我们都挺过来了,未来也一定能挺过去,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手,好吗?”
谢戡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李逍胸口一阵悸痛,从寿县到淮水,她用真气为他续命,他不能再继续耗干她的真气,只为茍延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
“答应我,你不要放弃好吗?答应我呀。”
他理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在耳后仔细别好。她泪眼婆娑的眼睛里满是急切与紧张,他缓缓点头,“好!听你的,我不放弃,你别哭了。”
她嘤咛一下哭出声来,紧紧抱住他,“你以后再也不许那样说那样想了,你要吓死我吗?上天让我们相遇只为让我们生离死别吗?上天不会如此残忍,你又怎忍心弃我孤单一人?”
“你不会孤单,这里是昆仑虚,你是昆仑派掌门,身边有长老有师弟还有门人环绕。”
“可那些都不是你,再多人也不能取代你。”她自小亲缘福薄,得到越多失去愈多,失去他,她会死的。
他轻抚她头顶的发,尽管她是一派掌门,尽管她平日表现的成熟老练,可她毕竟是个刚满十九岁的女娘。对她来说,直面现实最是残忍,“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快别哭了,我给你擦擦。”
谢戡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体就像块浸满毒汁的丝瓜瓤,无论外面输入多少真气,最后都会从底部漏掉,他救不活的,他不能再消耗逍儿的真气,她的身体吃不消。
淮水138
二人从山顶下来不久,回到房间的李逍瞧见谢戡精神又有些不济,不知是否山顶吹了冷风,他额头渗汗身体微颤,于是轻车熟路地伸手移向他手腕上的太渊穴,将真气输入他体内。
源源不断的真气顺着手臂进入身体,谢戡只觉一股热流从督脉往上直冲百会穴,原本不济的精神立时好了许多,“够了逍儿,我好多了。”
他反手将她的手腕握住,不想她继续消耗内力,“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她轻微的眩晕后站定,回说:“无事,怕是风吹得有些晕。”
有人叩门,李逍走到门口,前来的弟子恭敬道:“掌门,长老们在灵宵殿等您过去有事商议。”
李逍未立即答应,谢戡知她不放心,遂道:“我有些乏了,正想睡一会,你去忙吧。”
李逍颔首,嘱咐弟子留下暂照顾一二,自己则出了房间往灵宵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