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了。”王子逾吸了口气,道:“走之前,我们再去劳山一次吧。”
刚才高玉成提到了劳山白云观,王子逾忽然就想再最后回去瞧一瞧,毕竟也曾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光阴,如今回想起来却早已经是恍如隔世,让人不由得有些怅惘。
几百年的时光倥偬而过,记忆中的白云观样子也变得朦胧不清,上一次去白云观也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如今再最后回去看一眼也算是和过去道别了。
沈遐年没有多问缘由,只是轻轻颔首,道:“好。”
-
几日后,劳山。
清晨的山间草木还带着露水汽,丝丝的凉风迎面拂过,吹得王子逾的困意都尽数消散了去,鸟儿的啾鸣声响彻在林间,唤醒了山中的生机。
王子逾和沈遐年站在白云观山门之前,面前的就是上来时望不见尽头的三千长阶,王子逾仰头望着被早晨和煦的阳光照得一片光亮温暖的无尽长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冬日里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画面,似乎还能回想起台阶上冰雪刺骨的凉意。
天色尚早,山门内的道童正低头洒扫,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子逾和沈遐年二人。两人没有从山门进去,而是默默从侧边抄了小道去往后山。
当初王子逾住在白云观之后的小院里,但如今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昔日的僻静小院早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处院墙围起来的练武场。
“果然是时过境迁。”王子逾瞧着四周陌生的景象幽幽慨叹,转头望了望一旁的大榕树,又道:“这棵树倒是长寿,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它还在了。”
想当初就是在这棵大榕树下面捡到白狐的,记忆中的这一幕像是从脑海深处自然而然地闯了出来,忽然就浮现在了眼前。
只是周遭的环境都在数百年的时光中几经变换,早就面目全非,而那些本就尘封的记忆更是蒙上了一层灰,好比雾里看花,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沈遐年负手站在一旁,没怎么搭理那棵树,倒是瞥了王子逾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你特地要过来走这一趟,就是为了对比这棵树追忆往昔的么?”
王子逾径自走到树下,也不管一地的落叶与尘灰,不甚在意地席地坐了下来。
“明知故问。”王子逾随手捡了一片落叶在手上把玩,眼神都没挪一下,道:“想来就来了,这山门又没写着不让我进来,旧地重游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脑,分明是两人约好同来的,如今到了地方反倒别扭了起来,互相贫起了嘴来。
沈遐年没接着逗她,一手对着大榕树掐了个法决,紧接着粗壮的树干中间便如同平静的水面忽然起了波纹,一阵扭曲之后便浮现了一面“镜子”出来。
“好了,你想看的都在这儿了。”
特意跑这么一遭过来,无非就是想探寻探寻一些不曾知道的前尘往事,也顺道和曾经彻底地做个了结罢了。
王子逾扭过头,只见树中镜内浮现了一幕幕画面,动静鲜活得仿佛他们正置身其中一般。
王子逾瞧着镜中景象,渐渐地入了神。
镜中世界正值寒冬腊月,大雪覆满山峦,白云观的红墙在一片银装素裹之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时的景象与现在相去甚远,只有这棵大榕树一直不曾变过,只是枝干并不像如今这般粗壮,而且还要矮小许多。
那时的小院倒还完好存在着,虽然没有人居住,但也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地上的积雪虽然已经堆得颇厚,但却没有什么其他的杂物,与王子逾记忆中无甚差别。
除了漫天的风雪里,院内的小门始终紧闭着,墙头的雪累了厚厚的一层,却一直都没有出现那个羸弱的身影。
寒风呼号中,小院的门忽然被从外推开了,兴许是年岁太久,木门发出了艰涩的嘎吱声,。
来人是个看起来年纪不足弱冠的黑衣少年,表情冷峻,看起来严肃得紧。
正是曾经化为人形的少时沈遐年。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准确地找出了扫帚和铲子,将地上不厚的积雪一一扫拢,聚成一个小小的雪堆来。
像以往的无数个冬天,他看着另一个人做的一样。
“你怎么又在这儿?”
忽然的人声打破了寂静,来人是个年轻的小道士,此刻扶着门框微微喘着气,语气颇有些不耐地抱怨着:“你这小妖,师叔好心收留你在观中修行,你却不守规矩四处乱窜,老是一声不吭地跑到这里来,果真是不知礼数的妖精,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
沈遐年对小道士的抱怨充耳不闻,也不与人争辩,只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道:“灵阳子,寻我何事?”
那时的灵阳子还不像后来一般稳重,反倒是个活泼话多的,对沈遐年的态度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与后来更是大不相同。
灵阳子见不得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双手一抱又开始嘟囔:“诶,你这是什么态度?我……”
“是贫道在寻你。”
灵阳子的指责还未全说出口,就被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了,灵阳子闻声连忙转过身去,对着来人躬身行礼:“师叔,我方才找着他,正要……”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留着山羊胡的道长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转而又对院内的沈遐年道:“贫道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个知恩的。只是贫道如今将要云游天下,不便再留你在观中,不如就此别过的好。”
不等沈遐年接话,道长又扶着抚着胡须自顾自道:“当初见你是个有天资的狐妖,又念及旧情,这才破例收留你在观中,转眼也已经十年了。你如今也已走上正道,再留在此处也无甚益处,离开白云观自行修行去吧,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要走歪门邪道,日后定然会有造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