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中箭了?而我现在安然无恙,是因为迎接我的是‘路桥’?”林砧问,眼神中带点怀疑的挑衅。
江匪浅冷静地看着他:“两个不同的世界相互认可需要时间,没有见到彼此的真容之前当然是剑拔弩张,更何况左土面对的是才在他们的毁灭之上成型的后土,射出狠毒的箭矢很正常,造成后土的伤亡也很正常。只可惜,后土永远是站在光明中的那一个,看不见黑暗中的世界的样子,可惜了。”
在江匪浅平静的话语中,林砧也安静下来:“如果那条路修通了,左土见到了后土的样子,那么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是,但是那毕竟是一件有偶然性的事情,我们不能将命运系在那件事情的转机上。”
“那么后来呢?是不是天母山的倒塌让左土终于看清了后土的样子,他们是不是在观察我们,观察我们的生活起居,语言文字?观察我们如何东迁,如何重振家园?”他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了江匪浅的手:“你是左土的王,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江匪浅反手握住了林砧,像是要包容林砧的激动,而不是禁止他这样做,尽管这时候激动实在是不合适。
江匪浅:“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而是当烟尘散尽,一个世界清楚地摆在面前的时候,任何不愚蠢的人都会这么做。后土不会进攻左土,左土为什么要进攻后土,我们只有观察,希望认识这个曾经被高耸的山脉挡住的世界上的人。我曾经见过左土人在东海岸站成一排,像是世界尽头的城墙,他们在观望后土的方向。”
“他们看见了什么?”林砧的声音像是梦呓。
江匪浅捋了捋林砧的头发,发现他的头发长而柔软。“去往后土的骑士为他们带来了消息,他们是观察后土的先锋队。他们本来以为会看到和他们迥然不同世界,但是他们错了,虽然后土的人生活在光明中,却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他们有的惊恐、怀疑和无知后土人一样也不少,甚至比他们拥有更多的这些情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在造化神创造的世界中仍然有这样的苦难?”
林砧叹道:“于是他们明白,将一个世界毁灭的神未必会创造出超越了这个世界的东西。”
“正是如此。”江匪浅一声叹息喑哑在喉咙中:“你以为左土人的心中只有蛮荒的愚蒙?不,他们观察之细致让人惊叹他们的领悟和智慧。你以为左土对后土只有憎恨和侵略的野心?不,这些情感很早之前就已经转化成了怜悯,在怜悯之前甚至有同病相怜,而在这之前,还有尊重,这大概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林砧和江匪浅相握的手收紧了:“我明白你为什么为后土挺身而出了。”
“你不是早就明白了么?”江匪浅戏谑道。
林砧摇头,他的表情纯粹的像是孩子:“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你了解,所以你尊重;你们同甘共苦过,你才能了解。”
十三年的时间在江匪浅的脑中咆哮而过,像是要将他压制的东西翻上来,江匪浅捂住胸口,把这些动荡的情绪抑制住。
“我本来只知道左土对后土态度的变化,知道两个世界的彼此敞开带来了了解对方的转机,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就是灵明和川纳相容的原因。世界相分,川纳就是箭矢,左土之王视后土为敌人,他所给我的川纳就是刺伤灵明的箭矢;但现在,这川纳已经是我的,这不是进攻后土的利器,只不过是我仰天高地深的工具,它自然就不是箭矢,而是陆桥了。”
江匪浅环抱住林砧:“正是这个陆桥,将你接回来了。这个证明,还不够吗?”
林砧心中剧烈震动,他在江匪浅耳边回答:“我相信。”
江匪浅环抱林砧的手收紧,像是要将林砧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们现在就用陆桥将两片土地联通好不好?”
林砧笑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师叔,当时你准备让两块土地分开的时候也是如此坚决。”
“怎么能这么说?”江匪浅微微一笑,跪在智者消失的地方拜了一拜,继续向深处走去了。
越走,身上越发沉重,像是被什么黏住了,林砧忍不住呲牙咧嘴:“就像是在鱼的肚子里趟水。”
“不错,我们正是在左土的腹部,左土的心脏就在这里。”
林砧本以为江匪浅只是一个比喻,但就在江匪浅话音落下之后,林砧听到了沉重的敲击声,声音一阵阵传来,很有规律,真的就像心跳一般。
林砧瞠目结舌:“江匪浅,你真的是说真的?”
江匪浅解释:“这不是真的心脏,左土的心脏当然和人的不同,你不用担心看到一个山峰那么大的心脏悬置在空中。”
他说中了林砧的想象,但是后者因为这个想象太过夸张而死不承认:“胡说,我本来就没这么以为。”
他欲盖弥彰,江匪浅也不戳穿他,说:“正如后土的内部蓬勃着火焰,这里也有涌动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可以称之为河流。”
“你不是不记得将执吾剑扔下去的时候下面有什么吗?”林砧对江匪浅的话记忆犹新,这时候江匪浅忽然通熟这下面的构造,林砧不由得十分怀疑。
江匪浅的眼睛忽然放空了,落在不知名的点上,他像是被山妖精怪吸取了魂魄。“我以为自己忘了,这些年我始终不记得下面的样子,但是当我真正走下来的时候,就都想起来了。”
“十三年你从没来过?”林砧问。
江匪浅耸肩:“没事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可不喜欢经常和执吾剑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