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含英停下动作,嘲讽,“我放不下,我他娘的放不下,你叫我放下,说慈悲,我怎么慈悲,我从小学的都是算计,为了活命去算计那一个馒头,一碗饭。”
“我还没享受过好的东西,你就要我放弃,谈什么君子淡然,淡泊名利,我怎么淡泊,你享受过的都放不下金玉,你让我一个没享受过的不要奢求,凭什么,她多拿的就应该给我吐出来,你们偏心我就自己抢,少说圣人言,不能公平对待就躲开。”
杨立业抓着最后一点不放,不服气地说:“杨家何曾亏待你,怎么就偏心了,自己气性蚂蚁小,要往歪路子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我偏心。”
他最后总结,“你就是叫那些勾栏瓦舍些人教的歪门邪道的,底子坏透了。”
当年人才来,杨立业非是不相信自己换了个妹妹,找人去查杨含英,查出她从小慈善堂长大,他不知道慈善堂怎么样,但想必寄人篱下不是好出去,而后被收养家庭欺负,又卖入青楼,还是找人的嬷嬷才将她救出来的,一路吃了很多苦,心里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妹妹,也软下片刻。
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妹妹,外头人怎么能欺负她。
他找人将那对养父母打一顿,让他们断了腿,又掩去杨含英曾经生活的一切痕迹,以后谁也无法将她和曾经的巧花、青燕联系起来,她只是杨家的大小姐——杨含英。
他没去人面前邀功,默默安排好一切。
可是气到极点,他也没反应过来,就将伤人的话说尽,话一出口,已然觉的不妥当,可话出如水泼,覆水难收,只好强装镇定。
杨含英瞪大眼睛,“好哇,我原以为已经对你们够失望,没想到你还能更让人寒心,你偷查我,怎么,看见我过去狼狈的样子,你很得意,是不是那个贱人也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一直在背后看我笑话,觉着我特别恶心。”
她声嘶力竭,“你们才恶心,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你的灵魂很高洁吗?”
“你仰赖祖宗恩德,锦衣纨袴,饫甘餍肥,结果欺负自己流浪十几年的妹妹,你对得起师友规训之德,对得起我杨家的列祖列宗吗?”
“你生下来是为了斥责你妹妹当年不该活着回来吗?你自己至今日一技无成,若当年是你被换,你还能抱着这样的平和的心性去流浪吗?
你能抢的过那些乞丐吗?你不会半生潦倒,暗自发蛆倒在某个破庙吗?”
“你就是一个珊珊而来的小人,你唱白脸,那贱人唱红脸,一唱一喝,一派的无耻,将来你承父亲祖宗的脸面,名挂仕版,身披命服,用着不顾廉耻换来的名声花天酒地,你得意极了,你高洁的不得了!!”
杨含英红透眼睛,泪水躺流,“大道日丧,我杨家后世子孙自相残杀,毫无情意,祖宗啊您开眼啊,杨家注定落败啊。”
杨立业气的手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
“你什么,如果不满,直接提刀杀过来,我偿了命,大家干净。”
杨立业拳手紧了又紧,“荒唐,妇人多巧舌,我不与你争论,总之你若是还用这些下作手段害明珠,我不会放过你。”
随后,转身不再犹豫,快步离开。
杨含英:“立不住脚,就拿身份说事,你若羡慕我女儿家身份,自个绞了没用的东西,那才叫痛快,多个姐姐我高兴极了。”
杨立业脚步一崎岖,差点摔倒,靠着强大的毅力还在走出院子,走出杨含英的视线。
杨含英见不着人,立马收住情绪,面无表情又坐了回去。
方才两人一开始争执,所有丫鬟仆从都自觉退下。
见大少爷气颠了离开,这才回来侍候,熟练地收拾一切痕迹,将房间恢复原样,那些摔碎的瓷器也用相似的器具代替。
相似场景已重演二十多遍
表演的人早已厌倦。
待一切恢复原样,杨含英轻敲檀木桌,整个人安静下来。
她没有表情,整个人写满端庄婉约,自带江南水乡的柔情,与她本人变换无常的、火一般热烈的性格完全不符合。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需要怜惜的女人,谁能察出她的偏执与疯狂。
可她在某一方面,意外坚强,坚强得令人难以置信,根本没有让人有机会去宠溺她。
李香度从角落里投出视线,她突然想起曾经探入的梦了,在梦里,她只是个缺爱的、嘴硬的人。
回忆里,那片刻梦,杨含英抱着她,似乎将她视为可以相信的人,哭泣不已,诉尽苦楚。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杨含英,杨含英是杨家太太取给她没见过面的,受尽委屈的女儿的,希望她以后能够有英雄气,能够不怕一切磨难。”
“可是,我不是她女儿,我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你知道吗,她见我的第一面,是不可置信,这居然是我的女儿,一个瘸子?”
“她以为她藏的非常好,可是,她的眼神我挡不住,惋惜、愤怒、懊悔,唯独没有怜惜,哪怕她早已泪流满面,却依旧失真。”
“没有她的爱,我只能披假皮每天说服自己回到家里,可是,我的心里好像空了洞,又一次一次被人泼了水。”
“所以,我还是那个在青楼里待过的人,怎么会是高贵的杨家小姐。我是青燕,要腾飞的燕,青楼里的名角”
“我以前是一个风尘女子,只有青楼是好去处,笑笑给个一晚便能过上一段好日子,可惜日子不长久,等我老了,便是老骨头一堆,被哪个好心人葬在山坡头,若是有人知道我的事迹,还会说奴颜媚骨,何不从良呢?哈哈哈,指不定又一个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