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本想说新娘子未嫁进来之前就先住进府里实在是于理不合,但在蒋姑娘剜了他一眼之后,就识相地闭了嘴。
忙得晕头转向的顾阮终于能够停下脚步歇一歇时,本该陪在公主身边的澜澜却唤了他一声,“将军,有你的信。”
顾阮在接过那薄薄的信笺时,目光一扫上面的字迹,不由看了她一眼。
澜澜却并未露出什么不自然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看完,然后轻声道,“将军,这是最好的办法。”
顾阮未置可否,只将信塞进了怀里,仍像往常一样神色平常地招待着宾客。
宝和公主远嫁西北,并没有自己的府邸,那小姑娘又不愿意为了一个“虚礼”折腾到别处去再被接回来,所以新娘和新郎竟是在同一个府邸里嫁娶的。
蒋元稍稍替这小丫头可惜了一会儿,但赵明珠却半点都不在意,更不用提男女婚前不能相见的那点规矩,早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才梳完妆不久,赵明珠就看到顾阮的身影出现在房外,几个婢女倒想稍稍拦他一下,但很快就见公主自己主动扑了过去。
现在这府邸里的人大多知道他们两个早就是夫妻,见他们又腻在一起了,便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可是在顾阮想要屏退众人单独和妻子呆在一起的时候,旁人就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怎么可……”
下一瞬,她们就看到了公主不在意地摆摆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可是怎么也拗不过这对夫妻,沉默半刻后,便也顺从地退了出去。
她们一走,顾阮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那封信。
赵明珠看了看他,又看看上面的字迹,久久没有伸手去接。
见她如此,顾阮托着那张纸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收紧将那纸张揉碎,但很快就被赵明珠握住了手掌。
“阿阮。”她的指尖还带着一丝暖意,轻轻握住他冰冷的那只手,笑了笑,“这是澜澜模仿的字迹,我知道。”
顾阮心里一惊,忍不住看向自己手里那足有九成相似的字迹,不明白是哪里漏了陷。
赵明珠却笑着摇摇头,“说来奇怪,早在知蕊半途离开的时候,我就像是有了预感似的,好像那是此生见她最后一面。而且……我也知道,这是她的心愿。”
这些日子众人瞒着她做的一切,她都有所察觉,直到顾阮拿出这封伪造的信件时,她便知道那些预感都成了真。
悲伤吗?
她认识傅知蕊将近二十年,自小在对方与傅知意的陪伴下长大,他们都是她最亲近的亲人。这份悲伤,并不比五年前要轻。
但是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长大了,身边有了许多许多支撑着她的力量,足以让她将悲痛压在心底,怀揣着对故人的思念和对将来的憧憬继续走下去。
傅知蕊的遗愿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所以李熙宁唯独没有给她寄来这封信,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瞒着她。
她并不怪他们,也不会让悲痛将自己压垮。这份悲伤只会成为支撑着她继续前行,坚定幸福地生活在这世间的力量。
“你不知道,知蕊她真的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哪怕眼底漫着哀色。赵明珠却仍是笑着的,“我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的。我一定会顺心遂意的生活下去,再也不会悲伤了。”
年幼丧母,年少丧夫,过往的岁月也曾布满坎坷,可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悲伤了。在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足以支撑陪伴她走过余生的信念和力量。
而这个人,终于要与她夫妻相称了。
西北的将士们翘首期盼已久,顾将军与宝和公主却终是没有准时出现在那婚宴上。
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春日的泾阳城已经有了一丝暖意。赵明珠穿着一身喜服坐在泾阳城的城墙上,遥遥望着远方的祁连山,恍惚间,又回想起了当日身边的男人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