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行程固定,太过无趣,虞羡她们打算中途下船,改为陆行,到处游乐,哦不,是游历一番,好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说话间,她就被推上一艘靠在芦苇荡边上的小船,等虞飚随后跳上来,坐在船尾的人立刻荡起双桨,沙岸与篝火瞬间远去。虞羡和她的前任师长虞飚,两个大高个,肩挨肩腿挨腿,挤坐在狭窄的船头,乍看很有些可怜兮兮。月黑风高,暗夜无星,伸手不见五指,划船的人却毫无困扰,水声哗啦啦响,疾行如飞,不带半分犹疑。浓重的水腥气扑面而来,虞羡敏锐的嗅觉,训练有素的鼻子,闻到了淡淡的腥臊味,夹杂着一丝血腥味,还有纷杂又熟悉的浓烈药草味。虞羡抱着虞飚塞还给她的小背筐,又朦胧着眼,瞅着后者伸手,将放在划船人膝间的藤筐提溜过来,对她说,“我们去师渔部落,有人被水兽咬伤了,要截肢。”哦,原来是师渔部落的人,虞羡心中一大疑惑顿解,鱼眼睛吃得海多的人,夜间行船不怕黑,正常。看着早就备好的药草筐,她本来怀疑自己是碰了巧,被临时抓丁,听虞飚这么一说,又不大确定了,“是今天受的伤?新伤?”“是的,成年体蜥甲兽,咬掉了半条小腿。”船尾划桨的人突然接口,声音暗哑沉静,听着是个稳重的年长女战士。虞羡顿时明白,虞飚的截肢之说从何而来。蜥甲兽是水陆两栖的猛兽,长得类似巨型蜥蜴,成年体两到三米是寻常,肉身强悍,牙齿尤其锋利,咬合力惊人。它顶配的战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它有毒,被咬中后血流不止,还能麻痹神经,让猎物想跑都跑不掉。师渔部落的女战士继续补充,“当时我们就帮她砍去受伤的半截小腿,防止毒血上行,回部落后也喝了解毒汤药,傍晚忽然昏迷,浑身高热,到现在还没退热。”虞羡听得愣住,师渔部落有狩猎蜥甲兽的传统,是每个战士必须接受的成年礼挑战,在应对蜥甲兽造成的伤情方面,可比她们虞部人有经验多了。虞飚拍了拍自己的药筐,语气透着熟稔,“我带了我们部落产出的消炎、止痛、生血类药草,不敢保证对症,只能尽量试试。”对面的女战士忍不住笑了,“你们部落的止血带很好用,可帮上我们大忙了,就是量太少,难抢。”虞飚也笑,“今年会多点,姝部的织匠改进了织机,医用纱布产出会慢慢跟上来。”师渔部落的女战士却回问道:“你打听的白丝虫有下落没?要是真的能织布就好了。”白丝虫就是蚕虫,虞羡不由缩了缩脖子,她嘴秃的那一下子,余波还没过去呢,这万一要是没有,不是白忙活一场吗?她这里心虚,虞飚却是信心满满,“你等我上姬城,那里能人多,肯定能探听到好消息。”虞羡忍不住出声,“你们认识?”黑暗中,虞飚扭头对她介绍道,“这位是师渔兎,我们之前在联合卫队里共事过,一起打过浪部的战友,师渔部落未来的族长大人。”然后又对忍俊不禁的师渔兎道,“虞羡,我们部落最会料理食物的巫医,肢解调理过的虫鱼鸟兽,不是变成美味进了肚子,就是变成技术,握在她手心,你完全可以相信她耍刀的手艺。”虞·总觉得哪里不对·羡:“……”师渔兎却马上懂了,哈哈笑出声,声音爽朗又轻快,“啊,是你,你就是很会做好吃的、还很会给人装假肢的虞巫医啊,等我阿妹醒过来,就拜托你了,给她整个能走路的好腿。”听起来,她作为一个会治病救人的厨子,优秀名声已经远播在外了。且,这两项才艺的知名度不相伯仲,互相成全互相抬举之下,最后成就了独树一帜的虞巫医。然而,此刻,独树一帜的虞巫医心里想的却是,不愧是咱原始人,不愧是咱部落人,心可真大啊,这谈笑风生的,轻描淡写的,感觉断腿的要命事儿都不是事儿。突然被拉着出夜间急诊的她,一下子就紧张全无了。水上浮居之人因为有个爱研究万物生灵的阿姆,虞飚耳濡目染,在用药方面是个不拘一格的奇才,虞羡学习能力强,但更长于动刀,呃,动手。在虞飚出手镇住感染热毒后,虞羡接手,就着明亮的晨光,续了场更加精细的清创截肢手术,伤患意志也极为顽强,并不负阿姐所望,从重伤的高热打击中成功生还。十八岁刚成年、眉眼精致的纤弱少女,醒来发现自己小腿没了,也只沮丧了一瞬,却是为了成年礼挑战失败而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