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是上万年来整个天界唯一的统治者,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一切教育与规训无疑都让他难以踏出那一步。
鹿临溪能在沉遗墨的眼裡看到挣扎与动摇,但也仅仅隻是挣扎与动摇。
久久无言后,他选择起身离去。
没有任何回应,隻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浮云目送著他的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回过头来,缓缓垂下眼睫,轻声说瞭一句:“这件事,他或许做不到……”
鹿临溪:“我能理解。”
“他没有想过这些,在这个问题被提出之前,他一定一次都没有想过。”浮云轻声说著,平静的语气裡似携著淡淡的力不从心,“受再重的惩罚,身上的伤总会愈合,可有些事不一样,一旦踏出那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瞭。也许现在的一切看上去十分糟糕,但这糟糕的一切,早就成为我们习以为常的一部分瞭……”
“小溪,谢无舟,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浮云无奈地笑瞭笑,“我喜欢在凡间的日子,哪怕隻是逃出一个鹅圈,抬头看看更广阔一点的天空,都会觉得无比自由……祈泽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玉山之上的沉遗墨就算也曾循规蹈矩著长大,可他最终还是有权利选择离开或是留下的,但祈泽却做不到……他一定也很希望自己隻是沉遗墨,有点算不得多强的力量,三两同行之人,不用背负太多,隻用管顾眼前……”
浮云话到此处,眼底似是多瞭几分心疼:“你们知道他的,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性子,想不瞭太长远的事。”
不管活得再久,有再高的修为,他贫瘠的记忆裡除去灵墟之境裡无止尽的修炼,或许隻有天帝的期许、批评,以及几句少有的认可与夸赞。
他能想多长远呢,他的世界隻有那么大,又要如何鼓起勇气推翻自己熟知的一切?
浮云离开之前,替沉遗墨道瞭声歉。
其实她不需要道歉的,如此相悖的立场之下,他们已经做得够多瞭。
剩下的事情,如果再要他们去做,确实就回不瞭头瞭。
习惯瞭身不由己的人,总是缺少逃离束缚的勇气,这是很难发生改变的事情。
其实沉遗墨说会助他们离去之时,鹿临溪就知道这话的背后还有一句不必开口的话。
天魔伏诛之时,谢无舟若不愿归降天界,等待他的必定是天界不遗馀力的围捕。
沉遗墨已然承诺,无论如何,必定会助他二人离去。隻是在那之后,神是神,魔是魔,曾经同路之人,到底是要斩断所有关系的。
除非天界那些破烂规矩不在瞭,神与魔不再势不两立,两族关系有所缓和……
但是隻要如今的天帝还在,这一切几乎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谢无舟忽然问出如此唐突的一个问题,或许也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吧。
在遇上浮云与沉遗墨之前,他确实不曾有过朋友,也不曾在受伤之时,受过旁人如此坚定的保护。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裡应该是不想失去这份情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