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活在玄菟郡的汉人来说,这种种的因素都是大大的不幸。但对于彭康这个太平道的传道弟子来说,这种种的因素可都是大大的幸运!
痛苦好呀!心酸妙呀!只有当地的百姓过得足够的痛苦,他们才会有足够的动力寻找其他的依靠和慰藉,他这个太平道的传道弟子趁虚而入拉到更多的信徒。
等彭康到了玄菟郡之后,情况也和他预料的一样。他只要稍微宣传一下,便有很多玄菟郡的百姓加入了太平道。
那一年,他因为拉到的教众多,工作完成得出色,还得到了教中领导的表扬,一直暗恋的姑娘也对他投来了微笑。
彭康顿时干劲十足:之后,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争取拉到更多的教众,更好地完成教里下达的各项任务!
彭康的期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像是在用竹编的鱼笼打水——到处都是漏洞。
彭康传着传着,渐渐地发现玄菟郡的教众们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给教众们宣传士族豪强们强抢百姓土地、逼迫百姓为奴的恶劣行径。
教众们都摇头:“我们这儿的土地都实施‘公田薄租’,哪个士族豪强来了都抢不走的!也没人因为这些事情就卖身为奴。”
他给教众们讲解官吏与豪强们相互勾结、欺压百姓的歹毒行为。
教众们瞪大了眼睛:“你们那儿都是这样的吗?自从刘府君上任咱们玄菟郡的太守之后,整个郡里的官吏上上下下都被整顿了一番,从此咱们这儿就再也没出过这种事情了。”
他在教众面前痛骂朝廷委派的长官无能,只顾自己贪赃枉法、纵情享乐,根本就没把老百姓们的死活放在眼里。
教众们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能骂我们的刘府君?呸!”
于是,彭康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乌央乌央地聚集在自己周围的教众们,就像是吃光了地上粮食的鸟群一般,呼啦啦地几乎全都飞走了。
仅剩下来的人们,也像是细脚伶仃地在地上蹦跳的鸟儿一般,只有稀稀落落地三两个。
彭康:???
你们怎么都走了?你们刚刚不还在争着抢着说自己信仰太平天神吗?你们难道都没有被夺走土地、被豪强逼迫、被官吏欺压、被长官祸乱吗?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恨、一点怨吗?
彭康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身边仅剩下来的几个教徒,一边在心底痛骂刚刚走了教徒们没福气,一边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没事的,走了的那些都是信仰不够坚定的人。有他们在,对我们太平道也没有什么帮助。一直留着他们,说不定还会惹太平天神生气呢。他们走了才好!剩下的这些人必定都是信仰坚定的。只要他们还在,我太平道就能在玄菟郡发扬光大!
彭康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那些走了的,都是没有福气的,以后必定会遭难。你们留下来的,都是有福气的,太平天神以后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留下来的教众们纷纷点头:“嗯嗯嗯!”
彭康的嘴角越张越高,嗓门越说越大:“咱们现在虽然看着人少,但都是信仰坚定的精英!只要我们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办成大事!”
留下来的教众们继续点头:“嗯嗯嗯!”
彭康高高地举起手臂,意气风发:“大贤良师早有预言,甲子年时将天下大变!到时候,咱们跟随在大贤良师的身后,干掉那些欺压我们的贪官污吏、士族豪强,重新过上好日子!”
留下来的教众们依旧点头:“嗯嗯嗯!”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甚至没有一点跟随的呼喊。彭康一个人站在中间,高举着双手。待他的声音散尽之后,只留下了一片令人尴尬的平静。
彭康就纳闷了。
按理来说,能留下来的教众众们必定是受尽了欺压、生活凄惨,对贪官污吏、士族豪强们恨到了骨子里。怎么听到跟随大贤良师可以干掉那些贪官污吏、士族豪强,重新过上好日子的言论时,他们一点也不高兴、不激动?反而一个个地都成了无情的点头人偶,只会“嗯嗯嗯”?
彭康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继续端着太平道高人的架子,随手拉过一个教众问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教众道:“我就像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发热水——不,发符水?”
彭康顿时感到自己之前的一番用心传道全都喂了狗了,生气道:“你们就这么缺那点热水吗?”
“也不是很缺。”教众一脸真诚,“但谁家的柴都是辛苦捡来的,还得留着过冬呢。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彭康:???虽然我很生气,但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彭康转动脑袋,看向其他的教徒。其他的教徒都跟着点了点头,满脸的认同。
彭康内心崩溃: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呀?带不动,带不动。
于是,就在这样一轮一轮的筛选下,留下来的教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不过,再怎么太平富足的地方,总会发生不平的事。只要发生了不平的事情,就总会出现对现状不满意的人群。
于是,彭康开始转变策略,主攻那些对现状不满、心怀怨愤的人,走少而精的路线,最终还是勉强完成了传道任务。
于是,彭康彻底在玄菟郡扎下根来,带着他的一帮铁杆教徒们四处活动、暗中联结,同时也默默地等待着。
他们等呀等,终于等到了光和七年(184年)。在“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下,彭康带着他的教众们在玄菟郡揭竿而起,开始轰轰烈烈地干起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