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三清圣体,见世间百祟,辨百鬼妖魔,一眼看到她额心的决明印,还有肉魂之下……一盏摇摇欲坠的残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观澜不准备将这一发现告诉宁随渊,缓慢上前两步:“灵籍世绝无二,当属太华,若她真是授你之命盗取籍典,魔尊又坦荡认了这偷窃之名,我自然无话可说。”他颇为宽宏,“一本闲书,送你便是。”
自古以来都是只听江洋大盗,小偷小摸却不是什么好词。
这厮一口一个“偷窃”,摆明是往他身上按一些莫须有的污名,宁随渊哪能忍受此辱,当即冷笑:“是比不得司离君,做不到不愧不怍;只敢使一些毒饵小计,如今却倒是装起磊落大方了。”
贺观澜听得皱眉。
毒饵小计?他什么时候下过毒?
眼看着扶荧气息转弱,宁随渊无暇与之周旋,召来狼兽,抱起扶荧腾云离去。
贺观澜没有追。
他走到先前扶荧停留过的位置,地上淌着一大摊血迹,没入泥土,尚未干涸。
贺观澜捻起一丝血迹,顿眸端量。
没错,是毒,看样子还是仙门不常见的毒术。
他陡然想起霄铃先前提及的药仙坊弟子,当时只顾着藏书阁之事,事后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
贺观澜拂袖挥散毒气,转身重回太华山。
他没有回宫,径自去了药仙坊。
贺观澜毫无预兆的莅临山门,登时吓坏了宫门之中正在修炼的众弟子,不多时,药仙坊坊主跌跌撞撞地前来相迎。
“叩见掌司。”
药仙坊坊主潜道过千年,也算是修得大成的。
鹤发童颜的老道躬首在他面前,姿态微谨,生怕触怒眼前这位年轻的司君。
“进来。”
四面围观者众多,在弟子面前,贺观澜尚给他留了一丝薄面。
坊主隐约觉察到不妙,低头垂颈地跟着贺观澜进了内殿。
闭拢殿门,贺观澜当即质问:“未有我令,是谁允许你派人潜入九幽的?”
坊主浑身一抖,脑袋更垂一寸,“是……是……在下邀功心切,才……”
他话中似有推脱,贺观澜看出对方隐瞒,眸色微凉,捻力把人拖至半空,死死桎梏着他的脖颈,只留一个气口给他用作喘息。
贺观澜仰头看着坊主:“仅为邀功就折损我门下弟子几人?我不信你身为一门之主,不知我太华宫宫规。说——”他语气幽冷,“谁给你的胆子。”
贺观澜厌恶九幽是真。
但那伏敝山毕竟是魔龙镇守之地,便是真的想赶尽杀绝,也不会在宁随渊鼎盛时只派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药司进去,属实荒唐!
眼瞧着他动了怒气,坊主哪还敢有所隐瞒,“是祖师爷!是祖师爷的命令!!”
祖师爷?
贺观澜眯了眯眼:“祖师爷正在修闭魂关,如何给你递令?”
他口中的祖师爷乃是贺观澜的师尊,也是太华山昔日掌司——玄牝真君。
可是玄牝真君早已到了化境之年。
纵使他三魂七魄修神得道,然肉身久久不得脱尘飞升,自也难以支撑他强大的神魂。
如今天道崩殂,灵气溃散,身死就意味着覆灭,即便神魂修炼地再过强大,倘若没了容身之所,到头来也不过是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