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
冰冷的目光有如实质,似一把尖刀抵住林清樾的喉口。
林清樾察觉不到一般,任他抓着,面上一派关心。
“梁兄这头发有些遮挡视线了,读书时恐多有不便。”
“少管闲事。”
梁映把林清樾的手往外一甩,兀自站起身。
这一站,他愣了一下。
已是入夜,房中漏油的枝型烛灯被修好,幽幽照亮一方小天地。
先前学舍之中陈旧破败的东西几乎过半。
他假寐的功夫,竟都被修好,且那些潮湿发霉的地方也看不见了。严重的似乎被削去,不严重的被人单独用炭火烤过,散发着干燥暖意。
林樾这一手功夫不像是修,更像是“造”。
梁映环视发现,他的床榻不仅看不出坍塌过的模样,反而因间隔缠上的麻绳,显得不再陈旧,远远一看还瞧出几分野趣。
瘸腿的四扇木屏风也重新立了起来,烂木的位置被寥寥几凿,改成了大开大合的山石之景,旷野自在的图景取代小桥流水更胜从前。稍远处的窗台上,被他扔到外面去的青瓷瓶又被捡回来,里头插了三四枝嫩黄色的云苔,迎着夜风,和烛光辉映,竟明艳极了。
梁映不禁踏了一步,又发现面前的地板也干燥,他抬头一看。
屋顶的漏雨之处,暂被一把伞堵上,看似粗陋,却一滴雨水都没漏下,反倒像个天窗。角落还多了个洗净的陶瓮,瓮口微开他好像隐隐看到了一条懒懒蜷着的青蛇。
屋子明明还是那个屋子,可滞涩沉闷全消,像是一处……宜居的新家。
到这个程度,梁映觉得书院都该倒贴林樾钱了。
“梁兄可喜欢?”林樾并肩站到梁映身边。
“一般。”
梁映不想承认,可入目实在找不到挑刺的地方,转身坐在榻上,切身体会后更察觉林樾所修,完全切合他心意。
新布局将学子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览无余,改为了独自分离的两个空间。厚重扎实的木屏风横踞于此,给了梁映莫大的安全感。
屏风外,传来林樾清朗的声音,他此刻又有了世家公子的分寸,除了声音透来,其他的没再逾距半分。
“就读长衡不易,我与梁兄也是有缘能成同窗,有份见面礼想赠予梁兄。”
“非是什么贵重的,梁兄若觉唐突,随手扔了也可。”
梁映听到林樾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他自己翻身躺回榻上。
一点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他才不信,这般世家公子还真能和他一个下九流结交不成。
书院宵禁更声起,闭眼假寐的梁映已经很久没听到林樾走到的声响。
大抵是睡熟了。
他坐起,这才预备去舍房后面的冷潭洗漱,路过屏风时终是没忍住多瞥了一眼。
屏风旁的书案上,确实没有什么贵重的。不过是枣、栗、蔓菁和芹几样果蔬静静摆着,未曾熄灭的烛光为它们镀上一层柔和真切的光晕。
是梁映一路听到学子提起过的释菜礼。
大儒庄严亲手所赠,意义非凡。
他没有领到时,还觉得果然是他命里就没有读书。
可谁能料到,他竟还是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