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太多人太多事,他只是懒得与他们打交道。
除了孟长盈。
他们不信他,这不重要。
但他怕孟长盈不信他,不要他。
胡狗儿开口,嗓音沙哑,眼睛黑漆漆地望着人。
“都死了。”
声音一出口,被凄厉北风刮得粉碎。
崔绍一时没听清,眯着眼睛凑近了些,问:“什么?”
“都死了。”
胡狗儿重复一遍,解释得认真,却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汉兽场太缺人,他们就把阿爹扔进去了,阿娘和虫儿是冻死的,雀儿被抢走买了,猫儿被人吃了。都死了。”
崔绍愣愣听着,那双惨黑到瘆人的眼睛很平静,平静到没有愤怒和哀怨。
可不知为何,崔绍一时竟难以同他对视,他近乎狼狈地别开眼。
人人都知道十几年前生的杂胡大部分都过得不好,可谁也不知道,一个混进宫做宿卫的杂胡,竟然也有这样血淋淋的沉重过往。
星展的酒都醒了,在北风中打了个寒噤,酒热的身子也开始发冷。
郁贺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能说什么。
胡人该死。
可所有的胡人都该死吗?
这世道,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他是饱读诗书礼仪的世家大族子弟,胡狗儿是从最底层挣扎起来的苦难百姓,可他们之间,为什么没有一个过得好。
孟长盈在众人的沉默中,朝胡狗儿走了一步。
胡狗儿说完话,一双眼睛便静默地望着孟长盈。
他总是习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孟长盈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胡狗儿的头。
胡狗儿比她高,因而孟长盈摸得有些吃力。
可只一瞬间,胡狗儿便将头低下来,安静乖巧地等待抚摸,握拳的手背却崩起几条青筋。
孟长盈拍去他头发上的薄雪,拿下他腰间挂着的风貌,给他严严实实带上,挡住寒风冷雪。
“少受些冻,莫把脑子冻坏了,身边有一个崔元承就够了。”
崔绍立时便接话嚷起来,想凑过来:“孟姐姐,你又说我!”
月台抬手拦住他,给他胸前一掌,佯装呵斥道:“哪里来的呆鹅,还不速速退去!”
崔绍捂着胸口,嗷嗷直叫,就差没在地上翻来滚去了。
“好你个月台,你怎么也欺负人呐!有了新人忘旧人,奉礼,你说是不是!”
有崔绍在,一群人便总热闹着。
可虽说几人难得齐聚,但顾念着孟长盈身体,外面风雨欲盛,不多时便下了山。
在马车上,孟长盈收到宫里消息,抬眼看向崔绍。
崔绍瞬间警觉:“孟姐姐?”
孟长盈嘴角勾了勾,将手信随手抛向他。
崔绍手忙脚乱接住,低头仔细一看,立马面色大变。
“这小皇帝好生阴险,居然把老头子弄进宫了!那我回去还不得挨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