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茵抱着自己的膝盖,扣弄校服裤子旁凸起的条纹,吸吸鼻子:“我有点冷。”
听筒对面安静下来,几道沉沉的呼吸打在耳旁,祝时越回话时带上喘息:“你在哪?发我地址,我现在过来。”
“。。。。。。哦。”程若茵刚要挂断电话,祝时越又喊了她一声:“茵茵。”
她重新贴上听筒:“嗯?”
“别怕,等我。”
三声忙音后,电话自动挂断,程若茵点开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大拇指点开对话框,又点到屏幕上。
从祝时越家离开之后,程若茵就把他拉入黑名单,直到家长会过后几天才把他拉出来,直到今天,两人的消息也再难见到以前的影子。那段空白的时光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隔阂,在两个人中间立下一堵看不见的墙。埋怨?生气?麻木而又重复的生活是最好的冷静期,她已经快要记不得那一天的情绪,不过。。。。。。
她看着跳出来的白色消息框,点点屏幕,把自己的定位发过去,熄灭后的显示屏上显现出她难看的脸色。
哪怕她的心一直偏向他,她依然不敢松口。
这个学期都过了一半了,离他们的分水岭还能有多远呢?
程若茵一直把着人生的航道,却在能够看清彼岸的时候犹豫了。
生死无常,未来也不遑多让。没有人能在人生的选择上做出保证,她还缺少了最关键的领路人。
手术室不断有医生护士进出,站在门口的家属团有喜有忧,程若茵的心上上下下,但所幸未曾目睹一场生离死别。
昏昏欲睡之际,温暖裹挟着熟悉的皂荚香迎面扑来,是一件黑皮夹克,比抓小偷的那件要更轻薄。他从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一瓶温热的牛奶,塞到程若茵手里,跟着蹲在她旁边:“吃饭了吗?”
程若茵摇摇头,握着牛奶汲取温暖。
祝时越脱下外套,叠成个小方块铺到地上:“坐地上冷,坐我衣服上吧。”
“不要,这地不冷。”
他重新套上衣服,也跟着蹲在她旁边:“那边有空位出来了,不去坐吗?”
“不去。”程若茵抓着牛奶瓶在地上画圈,闷声加了句:“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
“那就不去。”祝时越在她身旁屈膝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一跳一跳。他如今沉稳了不少,但一些小习惯还保留着熟悉的少年气。程若茵画了好几个圈,手中的奶瓶不甚脱落,砸在地上抖三抖。她盘膝围着奶瓶,膝盖头正好能蹭到祝时越的大腿。她瑟缩几分,收了点腿,以前一定会笑着调笑她两句的祝时越什么话也没说,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像。
“你不是说你要在老师家里闭关吗?”程若茵虚虚抓着瓶盖,摸着瓶盖上的瓦楞,率先打破沉默。
“今天请假了。”她没转头,但能感觉到祝时越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之前在校门口,不小心听到你和你爸爸的对话,抱歉。”
听到了怎么当时没问?早早就请假,不接他电话、不告诉他地址又怎么样?程若茵一秒钟闪过八百个念头,最后回了最平淡的一个:“没事。”
两人又重新陷入沉默。旁边的电梯门里匆匆推进来下一个等待手术的病人,祝时越不得不收起他的长腿,和程若茵一样盘起腿,两个膝盖头挨着,硬邦邦的,但谁也没抽离。
“手术开始多久了?”程若茵看着新来的家属失魂落魄跌坐在空位子上,听到问话低头看了看手机:“六个多小时了,应该要结束了。”
“哦,医生说要用六个小时吗?”
“。。。。。。”程若茵回答不上来,她就连病人都没能见到。尽管她已经查阅过,心脏支架手术的成功率不算低,但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年近70岁的,她的。。。。。。亲人。
“如果你累了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我们的约定还没到期呢。”
“什么约定?”
“十万块,足够续到上大学了。中间断了的这几天,我要求依次顺延。”
“。。。。。。”
程若茵没想到他还能记到现在,想要讽刺他两句,转头对上今晚真正对视的第一眼。祝时越的眼睛底布满红血丝,漂亮的眼睛像是过季腐烂的桃花枝,形容狼狈得超越她的想象,对比之下,他更像是那个等着亲人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人。程若茵都没反应过来,祝时越已经伸手替她擦去了眼泪。
他吹了声口哨,却再也不像昔日那样轻佻活泼,他好像自己也感觉到口哨起了反效果,勉强笑了笑,张开手臂,停在程若茵的身体两侧,停在止于礼的位置,无形的墙化形隔断两人,而打开门的钥匙握在程若茵手里。
不一样了。还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