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向明不答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攥住了那双手,仿佛要把逐渐冰冷的体温暖回来。池秋林强忍着泪水,却依旧无法阻止他们夺眶而出。如果,如果自己昨天没有在半夜偷偷跑出去,如果自己没有在柳明洲家里做那么多没意义的事情耽搁时间,如果……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可是就在前天,池秋林还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他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啊。这么快就食言了吗?一抹苦笑浮上脸颊,池秋林默不作声地看着床上似乎睡着了的容颜,一时间悔恨交加。不知过了多久,池向明站起身来,看着魂不守舍的池秋林,一反常态地没有苛责,反而轻声劝慰道,“别自责了,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本就无常,这不怪你。”怎么不怪他呢?可是怪又有什么用呢。他此刻甚至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回母亲的命,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能的话。池秋林不忍看病床上的躯体,也不愿想象这具躯体变成一盒灰烬,再也无法对他微笑,轻声劝解他的情形。池母的葬礼很简单,姚新宇也来了,帮着失魂落魄的父子两人忙东忙西,没有任何怨言。池秋林捧起母亲的遗像,捧着那温和的笑脸一步步向着墓地走去。路途短暂,却是他陪母亲走的最后一程。他不愿听那些声情并茂的哀悼词,有些缅怀是发自内心却无法言说的强烈情感,一如现在的池秋林,怀揣着巨大的悲伤,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以为母亲的葬礼会是他人生中最悲痛的时刻。直到池向明将母亲的遗物交给他,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池母留给池秋林的,只是一支普通的录音笔。录音笔记录了自池秋林坠楼后,母亲每天想对他说的话。“儿子,这是你离开的第二天,妈妈还是不敢相信你离开了。你那么爱笑,那么坚强,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妈妈不信,你回来好不好……”“儿子,妈妈生病了,很严重,会忘记很多事情。你爸爸和我说你去旅游了,很快就能回来,可是我翻了之前的录音,你明明不会回来了,他骗我。”……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自己坠楼的事情的,池向明几人的合力隐瞒都是徒劳无功。池秋林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涌出眼眶,他不忍再听这些录音,快速向下翻找着。自己回来之后,母亲也录音了。池秋林慌乱地点开。“今天有个小伙子来看我,他说他是我儿子,哈哈哈,我自己儿子的声音,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呢……不过他的说话方式和生活习惯和你还挺像的,有时候我真的以为是我儿子回来了,可是我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像是逃避什么,池秋林快速关掉了录音笔,奋力地向着楼外跑去,他想痛痛快快地跑一场,发泄一次,却奈何肌肉无力跌倒在地上,最终无能为力地嘶吼出声。意难平,这会是他这辈子的意难平。他明明回到母亲身边了,可母亲却因为一些误会认为他不是池秋林。而他再也没机会向母亲解释清楚这一切了,他的母亲已经带着遗憾和悲伤独自离开了这个世界,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其实早就有细节证明了一切,可是池秋林却粗心大意地忽略掉了。比如母亲对他说谢谢,比如母亲的一些反常举动,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及时问清楚……如果,如果当时再谨慎一些,多追问一些,至少母亲离开时会少一些悲伤和痛苦,至少……池向明闻声赶来,看到失魂落魄的池秋林,惊讶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语,“林子,逝者已逝,你节哀顺变。”池秋林默不作声地直起身来,语气喑哑地回了一句,“我都知道。”然后便将自己关进卧房,一整天都没再出来。一直到深夜,池秋林终于稍微振作起来,丢了魂般有气无力地冲了杯咖啡来暂时安抚饥肠辘辘的胃,坐在窗边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发呆。这座城市承载了他太多痛苦和悲伤,他是真的不想在这里停留下去了。不过池向明带他回原来的家,应该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了。思考之际,昏黄的街灯下,一行人吸引了池秋林的视线,他们穿着普通,却一直在池秋林家附近的别墅转悠,似乎还鬼鬼祟祟地张望着什么。池秋林的房间没有开灯,池秋林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困意全无,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们。几人转了几圈后,又交谈了几句,似乎还拍了什么照片,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大摇大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