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阿秀哭了好一会儿,又怕颜子衿哭伤了心,又怕燕婆婆哭伤了身子,结果又见燕小书赤脚跑出屋子,连忙焦急开口道:“怎么不穿鞋子,被石子划伤脚了怎么办!”
颜子衿和燕婆婆这才停下眼泪看向燕小书,颜子衿见他光着脚,不由得快步上前,见他脚上绑着木条,又缠着绷带,一时心疼不已。
燕小书默默看着颜子衿,许久,这才笑了笑轻声道:“平安就好。”
一句“平安”,令颜子衿心里不由得一颤,她忍着泪看向燕小书道:“我这么久没回来,让小书哥哥担心了,如今你伤了腿,快回屋里养着。”
“不碍事,再养几天就可以下地了。那群山匪见我伤了,也没对我动手,有个年轻的首领只让人将我丢下山去,”燕小书笑道,“多亏在路边被同村的叔伯捡到,就送我回家来了。”
颜子衿听闻那一句“年轻首领”,神色微动,最后只是微微颔首不做声。
在燕家住了两日,燕婆婆听颜子衿说了事情经过,一时为她逃离贼窝口呼菩萨保佑,一时又为她被受困山洞火堆中心惊胆战,手指轻抚着她手背上结了痂的伤处,明里暗里落了好几次泪。
原想着见了燕家人心里会好受些,可还是觉得心里乱,于是颜子衿便要了些黄纸,说着要去江边祭拜家人,谢绝了燕阿秀陪同的打算,独自一人出了门。
如今颜子衿恢复了记忆,自然便没了什么亲人水难只剩下自己一人的事,那厚厚一篮子的黄纸,她将一大半部分烧给那一日被山匪受辱杀害的林府下人们,又烧了一部分给林秋儿的乳娘,最后将剩下的一部分尽数烧给了颜父。
蹲在江边看着燃烧着的纸堆,颜子衿发了好久的呆,这么多日过去,才迟迟地意识到一件事,不知不觉间,竟报了杀父之仇,就连那一日害她落水的罪魁祸首,如今也已伏诛。
大仇得报,可颜子衿却没有觉得有半分的畅快,反而有一种空虚的怅然,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就这么死了,甚至有可能他们临死前,说不定都没有想起这件事。
若是这般,她又如何告慰亡父呢?
站起身,颜子衿看着江面出神,那一晚江水刺骨的寒冷,哪里有半点似如今这般的平静无波。
落水后也不知挣扎了多久,这才勉强爬上岸来,颜子衿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上岸后,被燕小书他们救下之前遇到了什么事,越是想记起来,便越是有一种用力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到最后,颜子衿甚至开始有些自暴自弃,毕竟她想起来又如何,难不成跑去说自己才是真的颜子衿吗?
如今的情况是,颜家的“大小姐”稳稳当当地待在府中,她没有遭遇过这么多事清,落了水后就被人迅速救下,当晚便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人身边。
那颜家小姐想来定是容貌与她极像,甚至脾气秉性也与她无二,这才不会让人生疑,甚至连……连颜淮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不过转念细细打算一番,即使他察觉到不对又如何,这么多人面前,到底是不认下,执着去找寻一个流落在外多日生死不明的女儿,还是认下当日就回到家人身边的小姐,对颜家来说,孰轻孰重,颜淮怎会不知晓?
不知怎的,颜子衿忽觉得有几分释然,便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起来。
明明以前还一边担忧着被人发现牵连颜家,一边纠结着该如何面对和颜淮那般复杂的感情,现如今好了,这些事都已经与她无关,她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僵硬地抬手用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珠,苦笑了一声,颜子衿想着自己如今虽恢复了记忆,却也只能成为失了记忆的燕瑶,再也不能是颜子衿。
慨叹了一句世事无常,本想蹲下去将祭酒撒入江水,可江边忽地吹起一阵风,吹得纸堆打起了旋儿,连手绢也被吹落水面。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踩入水中,等到颜子衿俯身抓住绢帕时,江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透骨的寒凉又一次传遍四肢百骸。
痴痴如泥偶般站在水中,颜子衿呆愣了许久,忽地咬紧手背,一声呜咽,泪珠儿落在身前的水面上。
颜淮不要她了,她回不去家了。
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往深处踏了几步,却忽听见身后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江水冷,姑娘要拾手帕,怎么不去寻一根长点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