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唐以直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没有和楚南星道别,也没有和同事告辞,一个人拿上外套先走了。他搞不懂为什么要来欢送会,搞不懂为什么要去厕所看楚南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心情搅成一团糟。走吧,走快一点。要不了几天,等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滚蛋了,他的世界就彻底清净了。穿过拥挤热闹的大堂,出了居酒屋的木门,唐以直低着头,双手插兜走在马路上,越走越快,冷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湿润,有什么东西轻轻飘落了下来。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原来是雪。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的雪,在春节假期结束后的 勇气一直等到走的那天,楚南星都没有再和唐以直见过面,a市机场,唯一来送他的人是段安之。他们坐在不锈钢椅子上,平静地聊了一会天,都是些例如糖糖半夜喜欢挠纸箱这类点到为止的轻松话题,转眼,时间到了不得不过安检,段安之望了一眼大挂钟,才下定决定一般道:“那天在温泉酒店的事,对不起,我没办法那样大度和坦然。”楚南星低下头,“我没有生气。”段安之眼神变得惆怅,他自嘲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讨厌我的名字,既来之,则安之,好像我的人生就是不断地接受和妥协。我有时也想任性地追求一把,不择手段,可是只要稍微有一点卑鄙的行为,我就觉得惭愧。”楚南星不想去计较那天段安之的插嘴,不管段安之抱着怎样的目的。他很真诚地说:“每个人的性格里都有狡猾的部分,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圣人,你已经是我见过的人里做的最好的一个了。”“是么。”段安之很轻地反问,然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南星。”他这次的笑容,让楚南星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隔阂消融了,只留下完全坦然的、温暖的羁绊。楚南星点点头,跟他道别。安检、检票、登机……楚南星轻轻扣上安全带,飞机在跑道上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在颠簸中腾空而起。从过年到现在的一切变化,像一群飞鸟从头顶掠过,让人来不及细看,转眼就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因为意外听到的对话,看清楚自己和唐以直的关系,然后决定分开;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思考,决定去德国;准备了一个多礼拜后,就坐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很早就有想出国的打算,但从大学到现在,入职新益整整六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实践。短短十天,快得就像按了加速键,楚南星马不停蹄地完成了他六年来都没做成的事。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被撇下的结局、受伤的可能,这些东西让他恐慌,所以他才急切地想逃走,这是一种自卫的本能。楚南星当然也有过短暂的后悔和犹豫,但他将那些软弱的情绪都摒弃了,所以才能这么快速地安排好一切。现在,终于,飞机已经起飞了。楚南星看着舷窗外逐渐遥远的地平线,想到即将要飞往异国他乡的自己,还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唐以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让人窒息的悲伤如迸发的岩浆把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却依旧浑身颤抖,无比厌恶这个,贪恋着唐以直那一点温情的、脆弱的、可怜的自己。可脑袋里回荡着的声音那么明晰,不容他做一点辩解。不想走。不想走。不想走。保持单纯的炮友关系也好,即使是短暂的、错误的、会让将来的自己陷入到难堪境地也没关系。至少可以把现在的痛苦延后。这一刻,软弱的念头像病毒一样飞速蔓延,瞬间瓦解掉他看似牢不可破的决心。空姐又一次来到他身边,问先生是否身体不适,楚南星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些冷。空姐立刻取来了毛巾,还有热饮,虽然一点都不想喝,但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好意,楚南星还是把整杯热饮都喝掉了,连它到底是咖啡还是热可可都没尝出来。还好,他没有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大约是热饮起了效果,楚南星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休息了会儿,拿出手机,打开了唐以直过年时安装那个游戏。欢送会上答应要删,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留到了现在。接下来有十几个小时的旅程,他打算在飞机上把这个游戏通关,然后和过去彻底告别。操控小人在完全封闭的高塔里解密,认真琢磨里面的原理,楚南星才发现这个小游戏相当具有趣味性,可以让人完完全全地沉入游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