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鸡鸣?分明就是苍蝇在薨薨叫嘛。”我作势挥了一下手,像是在赶苍蝇,又怕他逃走了,连忙抱紧他。“天都亮了啊?”诸儿挑开帷幔一角,透进一缕晨光。我嫌刺眼,忙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哪里亮了?分明就是月光嘛。”我把被子拉过头,把他也裹进来,不叫他见着光。诸儿失笑,“桃华,你别再耍赖了。我要迟了,父王又该教训我。”父亲看中诸儿,对他格外严苛,我也不舍得他挨骂,只好嘟着嘴松开手。“你再睡一会儿,我尽早回来。”说完,抚着我的长发,在我额头上轻啄了一下。他起身替我掖好被角,又把帷幔拉严实,才唤内侍进来。我听他梳洗更衣走出寝室,又在被子里赖了一会儿,等他留下的余热散尽,方才起来。昨天夜里睡得酣甜,今早心情也好。果儿进来为我更衣,我吩咐她,等会领几个内侍把我寝宫里吃的用的玩的尽数搬来。果儿提醒我:“宫里人多眼杂,公主这样大张旗鼓的,万一惹来闲言碎语,对两位主子都不好。”重垣迭锁,最是蜚短流长的地方。可我偏就是个不恤人言的。我笑着咯吱她,“算你知道心疼主子,可你什么时候见我在乎别人说什么?”摊上这样的主子,她就只好认命,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办。我把果儿留下来照看,省得那些内侍粗手粗脚的,碰坏我的东西。――――――――――――――――――――我随手绾了个发髻,换了侍女的衣服,独自溜达到小白的书房去了。在那里呆了大半晌,回去的时候诸儿已经回来了。屋子里堆满了我平素里要用的东西,这些没用的奴才也不归置好。许是还没来得及归置,诸儿就回来了。我只见他的背影,僵僵地杵在那里,就知道他在生气。面前跪了一地人,果儿跪在正中,见我回来,朝我一个劲地使眼色。“谁叫你们都堆在这里的?果儿,你领着他们把这些东西归整干净。”我怕他迁怒果儿,朝内侍们呵斥了一声,诸儿回过头来挑眉看我。我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谄笑,“我在这总要住些日子,那些东西我都用惯了。”诸儿慢慢放下两道剑眉,眯起狭长的凤眼,深长地叹了口气。他每次想教训我都是这个样子,我只需稍稍卖个乖,他就舍不得,只能靠叹气来排遣。诸儿越来越受父亲的器重,什么事都要带着他。他是齐国的世子,未来的国君,日后要干父之蛊,开国承家。除了父亲之外,他就是这个宫里最属人耳目的人了。一个世子成天和胞妹同吃同住,厮混在一块儿,传出去总是不太像话。我是散漫惯了,可以不顾忌别人的啧啧之言,可诸儿是我最敬爱的大哥,若害他受人弄舌,心里倒愧疚起来。“嗯……是我没想周到,明天我再叫人搬回去就是了。”我摇着他的手,“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别搬了,来来回回的,你还要闹多大动静出来?”他说得很不耐烦,我知道他还负着气。等内侍把东西归整干净,诸儿就吩咐传膳进来。我因为做错了事,心里不好过,低着头坐在案前,摆弄裙裾上的皱褶。侍女们布好菜,果儿在我的碗里夹了好多东西,我也不吃,拿筷子在碗里杵,捣得稀烂。诸儿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碗筷,把我抱到他腿上:“还在生气?个子不大,脾气还不小。”我扁扁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只好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它们掉出来,“我哪有生气,我是怕你生我的气。”“你什么时候见我生过你的气了?你在我这里,就要乖乖吃饭,不然也别等到半夏出嫁,我现在就赶你走。”诸儿的语气已有和缓,伸手抹了把我脸上的泪珠子,夹了口菜给我。我接下那口菜,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诸儿身上的味道安祥骀荡,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要接近。“我……我自然听你的话。”我抽抽嗒嗒地说着,顺便把眼泪鼻涕全数回报给他。“厄……”整个人被诸儿拎出老远,见他皱着鼻子掳了把湿漉漉的脖子,我终于破涕而笑。他接过果儿手里的碗筷喂我,他肯哄我,我立刻又欢喜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只要诸儿在栖梧宫里,我就和他形影不离。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就缠着他教我下棋投壶。我一直想学御射,若不是外面天寒,我就央他教我了。他夜里看书,我也不依不饶地赖在他身上,和他一起读。十冬腊月,我畏寒得紧,不管屋子里生了多少火盆,依然手脚冰凉。诸儿常把我抱在身上,用他的狐皮大氅裹着我,我就把手揣进他怀里,用他的体温熨贴着。一面受着诸儿的呵护,一面做个寻章摘句的书蠹,我便引为我的人生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