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刃在酒吧,找到了昨天那个男人。
他用啤酒瓶子,给那个男人的脑袋瓜开了瓢儿,见了血,他转身就跑,一口气,从街区跑到了山脚,慌慌张张买了水果放进背包里,然后上山。
他的手上站沾着血,衣服上也有,一口气没停,上了山,捧着水果,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
战战兢兢,手死命地往衣服和裤子上擦拭着血迹。
有僧为他拿来供奉的托盘,呈上水果,注意到了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僧掌心置于胸前,垂眸,目光仁慈。
“阿弥陀佛。”
一阵风吹过,他抬眸,正午的阳光无比刺眼,
十方普贤眉眼安详,无波无澜地俯瞰这芸芸众生。
诸天神佛,十大行愿。
他说,你真的像他们说得那样灵验么?
只有风在他拂过他的耳畔,菩萨依旧安详地眯着眼。
他的心突然便静了,前所未有的静寂。
许刃在十方普贤的法相前,站了整整一天,直至月出东山,山林寂静。
他方才转身离开,独自下山。
从那以后,许刃便不是许刃,又或者说,更是许刃。
他不再肯受欺负,他凶,他恶,他成了整个街区没有人敢惹的恶棍流氓,他打架,他收保护费,为了赚钱,他什么都敢干过,于是,没有人敢再欺负母亲,甚至没有人,再敢来做母亲的生意。
母亲开始生病,开始吃药。许刃退了学,想尽一切办法赚钱,给她买药,给她治病。
可母亲的病,是个无底的洞-
许刃拨通了高|利|贷的电话。
母亲最后的时日里,许刃得到了一笔钱,全部用在了后续的治疗中。
然而,她还是走了。
许刃欠下了不小的债务,无力偿还,那帮放贷的家伙并不是好惹的,他们在他的家里搜罗了一圈,除了几百块和一个彩电之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许刃被他们带走了,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地下室有很多人,他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地上,身上很脏,形容憔悴,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缺胳膊少腿。
许刃听一个断了手的男人说。
他赌钱欠了大笔的赌债,借了这帮人的钱,最后钱输光了,他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来还。
怎样…用身体来还?
后来许刃才知道,砍掉手,或者腿,或者用滚烫的水废了脸,扔大街上去乞讨,每天能赚好几百,这些钱,便是债,用身体还的债,债还清了,他们才能自由。
他知道那些大街小巷乞讨的残疾人,却不知道,他们都是因为欠了钱,被人操纵…
那晚,许刃吓得一夜没敢合眼。
你去过地狱吗?
何须下地狱,这个世界,本就是修罗场。
一个大雨的夜晚,许刃跑了。
卡车把他和其他几个健全的同伴往山里拉,山里有个“屠宰场”。
在送去“受刑”的山林路上,他跳了车,滚落斜坡,摔得头破血流,他冒雨跑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上了山。
带血的衣服已经被他扔掉了,他在树林里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衣,擦干了额头上的血迹,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阶梯,站在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前。
“你看到了吗,这个世界…”
“我要走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你从来都帮不了我,我只有我自己。”
他垂首低眸,双手合十,一阵风吹过。
他转身离开,菩萨在他的身后,依旧无言,怜悯地俯瞰着苦难的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