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轮到最后的“哀”心魔时,几人却碰了壁。
一路上,他们抓了好几只“哀”心魔,收进四象阵后,其余心魔皆不为所动——“哀”心魔的数量虽然最多,“哀”的程度却都大差不差。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至亲离世,挚友反目,兰因絮果,名落孙山……回首此生,谁还没有过那么一两件哀恸到刻骨铭心的事
大家平分秋色,没有能获得压倒性胜利的,自然也就不足以吸引其他心魔依附而来。
又一只“哀”心魔被收归后无事发生,陆祺难免有些泄气,嘟囔道:“这个居然也不行……那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在心魔瘴里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谈初然被各种鬼影磨砺出了免疫,尽管那些心理阴影还是时不时出来骚扰一下,至少她已能维持住表面的见怪不怪了。
察觉到陆祺的心浮气躁,谈初然老僧入定般地提醒道:“定神。”
但她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一本正经地告诫完陆祺,又转过头询问凌怀苏:“前辈,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会怎么样”
“倒也不会怎样。”凌怀苏迈着气定神闲的步子,“不过麻烦些,需要一个一个抓了。”
瘴气依旧一眼望不到头,犹如浩渺无边的雾海,世人数不胜数的哀伤在其中流动,一步一心魔。
凌怀苏挥手打出一道剑气,将涌动的白雾向两边拨开,勉强分出一道供人通过的罅隙:“我奇怪的是,为何心魔已经被我们收伏了大半,瘴气还是这样浓郁”
谈初然想了想:“会不会因为‘哀’心魔的数量比较多”
“与数量无关,心魔瘴的浓度只受力量影响。”凌怀苏道,“这些心魔里,必定有个很强大的存在。”
谈初然:“既然如此,我们难道不应该一早就发现了吗”
强大的心魔会主动把人拉入其中,通过幻境勾起被困者的情绪共鸣,以汲取能量壮大自己。不必费力去找,便会自己送上门来,所以前几个心魔他们都找得很快。
“问题就在这里。”凌怀苏沉吟道,“那心魔既不外露,力量又被压制得滴水不漏,就仿佛……不愿被人发现一样。”
陆祺奇道:“心魔瘴是它们的主场吧在这里,心魔也会被压制么”
“面对执念,有人束手无策,放任自己沉沦其中;而有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肯心甘情愿地受其摆布。若在心魔滋生的过程中遭到了主人的刻意压制,即使入了心魔瘴,心魔也会下意识地藏匿起来,画地为牢。”凌怀苏道,“再走走看吧,探清这片雾瘴还有多远。”
在白雾里穿行了一会,凌怀苏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
他偏头看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
有个人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吭声了。
往常镜楚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旁,眼下不知何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不少,镜楚落后小半步,保持在他两臂之外远,侧脸与肩颈都绷得极紧,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冷淡。
虽然镜楚平时话也不多,但凌怀苏就是能感觉到,这种缄默与“高冷”存在着微妙的不同。
更像是,被某事占据心神的心不在焉。
趁着陆祺和谈初然走在前面,凌怀苏放慢脚步,悄悄靠了过去,低声道:“想什么呢”
贴过去的一瞬间,凌怀苏明显感觉到镜楚本就紧绷的身形更僵硬了。
凌怀苏:“怎么不说话”
镜楚眼梢向他一瞥,淡漠道:“心魔瘴里言多无益。”
在他们四周,雾气险恶地萦绕着,人穿行于其中,一丁点隐秘的念头都会被无限放大。
雾里半明半昧的光映照出镜楚深邃的剪影,凌怀苏心里一动,记忆忽然被拉回了四千年前,那场大雪来临前的夜晚。
他记得那晚的夜色很美。镜楚站在静谧的山道上,如水的月光洒了满肩,背后是摇光山的苍苍云松,他比夜色还要美上几分。
山高水远,他与凌怀苏道别:“嗯,等你回来。”
于是一切美好都定格在那如画的一幕,此后戛然而止,沧海桑田。
凌怀苏再也没看过那样好的月色。
“摇光山出事的那个晚上,我去摘绛心草,你叫住了我。”凌怀苏目光悠远,几不可闻地说,“当时……你想说什么”
闻言,镜楚的反应有些古怪。
他没有立刻回答,浅色的眸光转向凌怀苏的方向,迟疑了一下才落下来,定定地凝望了凌怀苏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扔过来一句:“明知故问。”
他千言万语蕴含于四个字,凌怀苏却听懂了。
凌怀苏无声叹了口气,好像有羽毛般柔软的东西在心头轻轻一挠,挠出一丝不可名状的感受,酥痒而泛着酸。
望着镜楚轮廓清晰的侧脸,凌怀苏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