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收起了略显诡异的笑,淡定地扔下一句。
“若是姜将军能像姑娘你一样宽容,也许坟头的草就不会长到三尺高了。”
姜姒瞳孔骤缩,掩在袖下的指尖颤了颤。
“你到底什么意思?”
崔轩“唔”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幽蓝色的眼睛,拉长了语调慢慢道:“陈年旧事提提也无妨,无非是一个少年报国无门的无趣故事。”
云州紧邻青州,原来当年崔轩在乔装混入州军任文书之前,也曾以真实面目试图投戎,但却被时掌州军的姜父严厉地拒之门外,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你便怀恨在心从中作梗,怂恿韦屠?”姜姒冷声质问道。
崔轩眯了眯眼,装作回忆的样子,“无非是编了几句达官显贵都爱重金求购些刺激玩意儿的瞎话,然后再随口提一提战无不胜的姜将军手里那把弩的稀罕之处,谁知道他那么容易就上钩了?为金银所动的上京子弟,呵。”
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姜姒只觉可笑。
韦屠当年未必不知道崔轩接近他是另有图谋,只是恰好也和父亲不对付,且又应了圣上的意思,顺水推舟,但也许他也没料到居然能和陇西扯上关系,最后贼船难下……
“州军不论出身,但看人品,光凭你曾毒杀崔家二房一事,就不可能放任你成了军中毒瘤!你却误以为是对异族人的偏见,实在可笑。别说什么报国无门冠冕堂皇的话,从始至终,你记恨你的出身,想做的事不过是报复大晋和陇西,搅混池水罢了!”
这一点上,她从来坚定地相信父亲看人的眼光和做出的选择。
似是被戳中了痛处,崔轩嘴角笑意变浅,深深看她一眼,却是反问道:“所以今日请你出门的小兵也是人品无虞?”
姜姒哑然。
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马车一直向前行驶着,不知终点。
崔轩上下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道:“你就不好奇我们要去哪里?”
可没等她回答,他又喃喃道:“罢了,无所谓,知道与否改变不了结果。”
正当姜姒警惕地盯着他,心下琢磨这话暗含的意思时,飞速行驶的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刹,停下了。
车厢外传来兵士恭敬的声音,“大人,接应的人来了。”
崔轩闻言皱眉,眉间满是被人打断谈话的不豫之色,起身出去。
可甫一掀开帘子,便被旁边骤然递出的一柄利剑架在了脖子上。
剑身寒光泠泠,锋利的刃边,丝丝鲜血蜿蜒而下。
车架边,一条臂粗的花蛇摇着尾巴顺着他的小腿,一扭一扭地盘上了他尚还捏住帘角的手掌,死死地缠住,威胁似的吐着嫣红的信子,露出蓄势待发的尖尖毒牙。
无论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无路可逃。
崔轩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半晌才道:“原来明日回城的消息不过是你们放出的障眼法,真是粗劣无趣。”
从路边草木中跳出现身的阿木扎嫌弃地拍了拍衣服沾上的草屑,闻言打了个响指,让花蛇将人缠得更紧,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
“死到临头还嘴硬,上次战场混乱让你溜了,这回你可逃不了了。”
崔轩并不理会他,只低头喃喃道:“大意轻敌,看来我也死得不冤。”像是束手就擒后的自言自语。
阿木扎翻了个白眼,朝身后的草丛挥手,催促道:“还等什么呢?赶紧绑了,难道让我的金环给你们当绳子?”
正将蛇身一圈圈盘在崔轩身上的花蛇听见自己的名字,晃了晃扁扁的脑袋,望向了主人挥手的方向。
路两旁的草丛内登时先后跳出几名穿着玄色兵甲的兵士,快步上前。
因中了药而不得动弹的姜姒坐在车厢内,望向马车旁露出的那一抹熟悉的霜白衣角,眸中闪过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