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易鑫皱了皱眉,说自己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两条清浊不一的溪流汇聚到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属于那边。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真的做了那么可怕的事啊。”
陆饶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对孙易鑫说:“那是错误的时间线里发生的错误的事,那条时间线已经没了,所以你并没有做过那些事。你看看你现在,你认真又大方,身边还有我们这一帮朋友,虽然周佩璇还是那么气人,但你肯定不会再捅她了。”
陆饶甚至不敢给孙易鑫反驳的机会:“而且你千万不要去想什么纠正,也不要觉得那条时间线有任何意义,你就想象一下,就像你解数学题的时候,解着解着写错了一个步骤,之后就什么乱七八糟的就都来了,tan90=1643,最后你得出结论:‘拥有四个九十度直角的图形其实是一只八爪鱼’。”
孙易鑫被他逗笑:“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陆饶见他笑了,紧绷的神经终于轻松起来:“是吧,多离谱的答案啊。你明白这个答案肯定是错的,于是你把那些错误的步骤擦掉,重新演算,这次你得出了正确的答案,‘拥有四个九十度直角的图形是正方形’,这就是唯一的结论了。你不能去回想那些已经被擦掉的字迹,然后说,这个正方形曾经是个八爪鱼。这完全就没有道理。人家从来就不是八爪鱼。”
孙易鑫想了一会儿,逐渐消化陆饶的长篇大论,他问:“可如果我们没有擦去重做的机会呢。”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陆饶说,“我们都并不是做题的人,我们是题干,我们是答案里的正方形。宇宙才是那个做题的人。他手里有很多很多题,差不多14亿道。”
孙易鑫愣了一下:“这里面还有国别么?”
“啊,60……60亿道,总是就是很多很多道,可能是做得题太多容易累,又或者宇宙本身就是个‘马大哈’,它时不时地就会搞出一些错误来。你记起来了么,咱们这两条时间里,那个造成错误的步骤是什么?”
孙易鑫皱着眉,说他并不是很确定。
陆饶说:“那天你在休息室里,你对乔琳讲你想帮她做周年庆的工作,她一开始并没有听到……”
孙易鑫说:“然后你推门进来。”
“是啊,然后我推门进来。”陆饶说,“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区别,得出的结果就是天差地别。我并不明白宇宙为什么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也许它就只是在复查卷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太过明显的错误。但我知道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
“一个微小的改变,就能将我们推向不同的方向。我们并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回到命运的分岔口,逼着宇宙打起精神好好做题。但至少,当我们承受我们本来不该承受的痛苦,遭遇我们本不该遭遇的困难时,我们可以少钻一点牛角尖,少觉得是自己性格的问题,是自己能力的问题。想开点,那不是你的问题。
“是宇宙搞错了。”
哎呦
“是宇宙搞错了。”
孙易鑫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他似乎是被陆饶触动:“你说的真好。”
“是吧,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陆饶拍拍自己的胸脯,“感觉我都可以开个班了。”
孙易鑫问陆饶,乔琳姐还没记起那时的事么,陆饶的情绪又一下子低落下去,他说:“是啊,没记起来,一点都没有。感觉像是交了个阿斯海默的女朋友。”
孙易鑫无奈地笑笑:“你也不怕我去打小报告……”他安慰陆饶说:“既然你和我都能想起来,乔琳姐也一定可以的。”
陆饶点点头说自己也这么觉得:“希望这次宇宙好好做题。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孙易鑫点头说一定不会。他让陆饶别光顾着说话,记得吃面,之后就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房间尽头的窗户。
天色正在转暗,埋入远山的夕阳把天边一角的云彩烤出熔岩一般的颜色与形态,孙易鑫忽然说那个时候似乎也有这样云,像是从天边烧起的一团火,一直烧到自己的心里。
陆饶问:“什么时候?”孙易鑫没有说话,陆饶才明白他是在说他轻生的那个早晨。
陆饶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去问这样的问题,最后却没抑制住内心的好奇:“那时你……是什么样的感受啊。”
“就像是……像是困在一间着火的房间里。”孙易鑫说,“特别真实的感觉,四面八方燃起的火都在向我扑,每一块皮肤都火烧一样的疼,想喊,可烟呛得我喘不过气喊不出声。你知道那些火那些烟都是假的,可你身上的痛却真实得不行。”
孙易鑫说:“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得灭火,我得逃离火场。可那团火在我心里。所以我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陆饶听得心有余悸,他伸出手,小心又生疏地抚了抚孙易鑫的肩膀:“至少现在变好了,是吧?”
“是的。”孙易鑫的目光逐渐收回,“现在它们就只是很漂亮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