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双眼静静地望着她。
濒昏的最后一瞬,姜君瑜终于想起了李信安像谁。
那个惹她生气用糕点赔罪的人。
——裴琅。
第11章
慧昭仪头上的珠钗乱得歪七扭八,因为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额上早已渗血,淌下来的血污了脸,叫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如儿夭亡时方才不到七岁!虎毒尚且不食子!”成景帝将茶盏一抛而下,滚烫的茶水泼到她身上,碎了的瓷片刮花她的手背。
裴琅静静地看着两人的对峙,手指一下一下摸着纹路,有些不耐烦地推进程:“是啊,按大邺律法,欺君瞒上,毒害皇子,是要株九族的。”
他将重点落在了“毒害皇子”的,一字一词说得清楚,似乎意有所指。
慧昭仪头昏脑胀,紧接着听到成景帝黑着脸开口:“柳家男子处死,女眷发配边疆从军充役……”
她的家族、她的一切,仿佛都随着君主轻飘飘的话化为虚影,心跳声沉重得仿佛回响在自己耳边,慧昭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在激烈地跳着。
成景帝话还没说完,慧昭仪却忽然弯了唇笑了出来,她身子战粟,跪着的不是御书房上好的羊毛毡,而是惩罚她的刑具。
恐惧和愤怒将她裹住,密不透风,最后,她几近癫狂,声音歇斯底里地开口:“皇子、皇子?哈哈哈哈,根本不是皇子!”
犹如平地惊雷,将屋内的人炸得回不过神来。
裴琅弯了下唇。
慧昭仪的声音犹如地底下索命的恶鬼,她说:“如儿,是我的儿子,但不是你的……”
她话音未落,脸上狠狠地就印上了一个巴掌。
成景帝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发红,气得身子跟着摇晃,他怒不可遏:“混账!”
慧昭仪被他狠狠一脚踹翻在地上,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可是心底却有着隐秘的欢欣,看到成景帝气得就要站不住身子,她加码:“他死了最该难过的不是你!是我!他的母亲亲手杀了他,在那样黑的一个晚上,他同我说想喝水,我却给他下了药……”
成景帝已然站不直身子了,眼前幻化出好几道影子,好在被一旁的宁公公及时扶住,才堪堪稳住了帝王威严。
“那混账是谁!”他问。
慧昭仪又将话止住了,她笑起来,眼泪花了整脸,看起来凄惨而憔悴,任凭成景帝怎么逼问也不开口。
裴琅没想到她倒也算重情重义,和李侍郎也算鹣鲽情深,只好替人说下去,故作愕然开口:“儿臣倒记得,柳家和李家似是世交,慧昭仪同李侍郎,想来也算青梅竹马一场。”
成景帝多疑,倘若往日兴许会猜忌裴琅此言的目的,但此刻他尚且自顾不暇,只是派人将李儒林好好地“请”进宫来了。
*
宣永初年,吴美人因冲撞当时盛宠一时的张贵妃被打入冷宫,次月被诊出有孕,成景帝子嗣稀薄,孩子是她复宠的唯一工具,不能有一点损失,故她秘而不谈,压下此事。
慧昭仪当时尚未盛宠,又与吴美人有旧,对她多有照拂,是以她怀孕的事只同慧昭仪一人言。
只可惜真心错付。
大邺有旧统,皇子产下后要验血得证皇嗣正统,慧昭仪狸猫换太子,将自己同李儒林私通的孩子留下了。
吴美人将孩子交给慧昭仪同皇上言故,等他接自己出冷宫,然而等来等去,只等来昔日姐妹的鸠酒一杯。
慧昭仪曾无数次梦回那场雨夜,半夜醒来冷汗淋漓,攥着床帐默默地哭,期盼自己当年没起一时贪念,将自己的孩子留下。
裴如稍大时,长相与成景帝越发不像了,慧昭仪一颗心惴惴不安,只好叫他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不要成日跑出去,叫他人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