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只好找话题打发时间问:“姜小姐数月前才入的京燮?”
姜君瑜从发呆中回神,闻言点了几下头:“是,我外祖家在汴梁,自小养在汴梁,母亲早些年落了病根,留在汴梁看诊,近些年身子好点了,于是回京燮来了。”
“听闻汴梁出名医,难怪。”郑朝鹤挥着羽扇笑笑。
姜君瑜继续奋笔疾书,一边抄着,一边随口问道:“大人也不是京燮人吧。”
郑朝鹤摇扇的手忽然一顿,他面上的神色也有一瞬僵硬,而后问:“何出此言?”
姜君瑜却没有马上回他,她又沾了下墨水,写了一个大大的“礼”字后才继续开口:“我猜大人是北境人也。”
郑朝鹤彻底收了笑意,忽然又意识到这样太过明显,又扯出一点笑,问她:“姜小姐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口音啦。”姜君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抬起头:“北境之人念字往往喜欢尾音压重……当然,也不全是,大人在京燮待的久,这些无伤大雅的也难听出来,只是我自小耳力过人。”
她这话其实半真半假,能听出口音不对是真,然而实际上却是自从前次意外落水后,不仅能听出裴琅的心声,耳力也忽然增进了许多。
“姜小姐还知道北境人的口音。”郑朝鹤又冲她笑笑。
“汴梁织业昌盛,来往商旅人多,我于是听得五湖四海的方言不少。”
“姜小姐还真是学识渊博,见多识广。”郑朝鹤朝她一拱手,奉承:“在下佩服。”
姜君瑜被他夸得有些高兴,努力把笑意压下,也回了个礼:“哪里哪里。”
*
赵大人当史官许多年,与这位太子殿下鲜少有接触,昨日忽然被他吩咐带这些年的宫廷秘史来一趟,当即被吓得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然而太子和颜悦色的,脸上没有半分怪责,细看还心情尚佳,叫他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裴琅脸色。
裴琅平静地将他送上来的史记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不妥,将它合上,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忽然笑了一下,问赵大人:“孤久不入宫了,父皇身子近日还好?”
“尚佳,圣上吉人有天相,精神越发好了。”
裴琅颔首和他一笑,又问了几句譬如“父皇可想出宫看看热闹”“近日有没好好用膳用药”“宫中侍从近日有没讨他欢心的”之类无关痛痒的话,赵大人无不妥帖地答了。
民间说太子殿下对圣上孝感动天果真不假,赵大人心说,略微宽了点心,听着他最后问:“宫中的嫔妃可有老人,父皇尚在病中,多些体己人也好。”
“敏德妃,慧昭仪,李贵人都去侍疾了。”赵大人回他:“都是跟了圣上十多年的。”
裴琅说了句“那就好”,看样子松了口气,仿佛真的贴心为他的父皇着想的模样,赏了点东西给他,最后又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赵大人。
赵大人得了太子赐的一块好玉,挺了挺身子,脊背贴上被汗浸湿的衣物,心下有了估量——看来这一趟还真是太子为了圣上龙体而召自己来的。
裴琅见人的身影最后出了东宫的殿门,转着玉扳指的动作也停了,他垂下眼,神色不辨。
十七看了一会动静,注意到太子叫人,忙从树上倒挂着下来。
“除却敏德妃早年小产伤了身,孤记得慧昭仪和李贵人皆有所出,查一下人吧。”裴琅掀起眼皮,底下的一双眸墨色深重。
“是。”十七应了,身影重新没入茂密的树枝里。
*
“殿下可有什么喜欢的、讨厌的?”姜君瑜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郑朝鹤陪了裴琅许多年,姜君瑜尝试套他话的心思好猜,他随口胡诌:“他喜欢梅兰竹菊。”
姜君瑜等了一会,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心说,喜欢什么委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讨厌什么!有什么可以让她拿做把柄的。
“那讨厌什么?”姜君瑜见他实在不说,主动发问。
郑朝鹤忽然收敛了一点神色,他转过头,看起来打量似的看了一会姜君瑜,把姜君瑜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