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低头当着众人面,亲自将香囊系在腰间,“阿姊的香囊,我佩戴于身,让我时时刻刻都能想到阿耶对我们的教诲。”
当今圣上崇尚节俭,可不只是嘴上说说,他为限制奢靡之风,连万寿公主当年出嫁时的马车上的白银,都换成了铜,自己平日里用膳,菜式都极为家常,若郑盈的这番话,传了出去,她怕是又要挨训了。
可郑盈的性子不比郑盘,今日她又得了自家兄长的好处,势必要给谢云渺难看,她默了片刻,忽又开口:“广德公主说的极是,与民的确应当不分贵贱,可我记得《户婚律》上有一条律令,同姓不得成婚,如今唐阳公主与茂王世子……”
她说着,倏又连忙闭了嘴,故作一副紧张模样。
她身后又一名女子,嘀嘀咕咕跟着补了话,“民间若是违反此律,可是要挨二百下板子的……”
“这是圣上赐婚,全程皆是礼部来操办的,你是在质疑圣上,还是在质疑礼部?”白芨上前一步,整个人都端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郑盈也冷着脸上前一步,她连谢云渺这个公主都不怕,还会怕她身边的一条狗,“圣上赐婚,礼部操办,这两件事没人质疑,我们说的是谢云渺与谢止渊,同姓成婚之事。”
这话多少有些不讲理,依照她这般说词,圣上赐婚,谢云渺或是谢止渊可以拒绝,这样就不会违反律令,可这便是违抗圣旨。
郑盈倒不是真的要告谢云渺,让她与谢止渊挨板子,但她今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眼看谢云渺白了脸色,广德公主也不知该如何圆场,郑盈多少顺了些气,便笑着道:“哦……我想起来了,义女是不入宗族的嘛,也就是说……如今虽是同姓,却不算同族,勉强倒也说得过去。”
她表面又为谢云渺和谢止渊开脱,实则暗讽谢云渺身份低微,只是个插上鸡毛的伪凤凰。
“白芨。”沉默许久的谢云渺,忽然抬起眉眼,看向满脸笑意的郑盈,用那低柔的声音道:“能……帮我掌她的嘴吗?”
女孩甩开手,站起来,系在她身上的绳索全部散开了,一节节散落在地板上。原来她早就用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割松了绳索,保持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姿势只是为了骗过敌人。
她赤裸着双足,踩着一双木屐,站在流淌一地的月光里,向面前的少年递出一只白玉般的纤巧的手,示意自己不想走路,让他抱起来。
“你迟到了。”她扬起下巴。
“半路上耽搁了。”他轻笑,拨开她颊边的一缕乱发,欠身接过她递来的手。
四面八方的刀手和弓弩手们围了上来,把云渺和谢止渊包围在正中央。灼灼的火光把他们的身形勾出一道赤金,交织的衣袂在狂风中鼓起如同翩跹飞舞的蝴蝶。
站在光芒里的少年右手抱起怀里的女孩,左手大袖下一线刃光清冽如水。
“捂住耳朵。”他轻声说。
第56章望月楼(八)
下一刻,箭落如雨!
云渺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谢止渊抱着她旋身而起,在半空中折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手中刀光翻涌,落地之前周围一圈的弓弩手已经纷纷倒下,丁零当啷的兵刃声响了一地。
抱着女孩的少年轻巧落地,甩开刀尖上的血,低头在她的耳边问:“没看到血吧?”
“没有。”云渺摇摇头,脸埋在他的胸口,“快点解决。我困了,想睡觉了。”
“好。”谢止渊轻笑一声,左手腕翻转,一线刃光划过。
“你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站在杀手们背后下令的小倌江行一边后退一边难以置信地质问,“进来的一路上我明明设了数不清的陷阱,按理说你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
“我接到了信,也应邀赴你的宴,”对面的少年歪着头,“但是没走正门。”
他把怀里的女孩轻轻放下,解下缀在发带上的羊脂玉,抬起她的左手腕,把缠着发带的玉佩重新系在她的手上,“我是跟着玉来的。”
初秋晌午,柔和的日光照入水榭,谢濬一身白衣,盘坐于蒲团,他本就有着天家贵胄的独特气质,再加上面容过分清俊,便会让人觉得冷漠疏离,不敢与他过分亲近。
但谢云渺知道,谢濬不是一个冰冷的人,只是他的遭遇,让他不敢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与武宗不同,谢忱登基以后,即刻立谢濬为太子,他是一众皇子中才德最为出众的那个。
皇上向来勤俭,他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寿辰上,以身作则,并不铺张,只在那宫中设了家宴,到场之人皆为皇室。
内侍端来一壶酒,此酒为皇上当年在府邸时,亲手酿下的,只此一壶,如今他成为天子,再看见时,心中不甚感慨。
“朕当初在府邸,没有旁的嗜好,独爱饮酒,如今朕是天子,倒是许久未曾畅怀过。”
皇上说至此,端起酒壶自己倒了一盏,拿到唇边,忽然想到什么,又将酒盏搁了下去。
皇上提议,要众人来猜,谁能说出这酒的味道,这酒便赏赐给那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在场众人皆可。
没有人喝过皇上亲手酿的酒,怎么能说出它的味道,一时间无人敢试,还是谢忱身侧的马常侍福了福身,上前斗胆猜这酒是辛中带甜。
皇上笑着摆手,说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