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夜风扬起她的长发,将这段作为错误的爱情岁月吹得深远:“不,可爱的妖精是再容易感到满足不过了。”可事实上,很快她就会发现这是错误的。
从第一句话开始,到最后一句结束,全是无可挽回的错误:“所以舰长,闭上眼睛吧,等醒来时你就会看见一片繁荣而鲜艳的景象了。”
他照着她说的做了,黑暗中逐渐沉睡的感官像是坐上了船,它既不会往后折又不会左右移开,它直直向前游着,裹挟男人失忆的画面在平稳而沉寂的河流里游,在方方面面的空间里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呼吸都好像被掠夺。
等这股感觉如波折的水流般变得浅薄,那矛盾的幻影也从舰长的脑中短暂抹去了:男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润的月,窸窣的风声映着娇艳的花朵千姿百态,他轻嗅,闻不出这到底是哪个季节的味道,也看不懂眼前的神迹究竟从何而来。
“这里,就是爱莉希雅的世界哦。”
耳旁忽闻一道声,尚未缓过神的舰长扭过头来,她的笑容盖过了星空的颜色,将不死的永恒融入他的身体:这只是一阵熟悉的悸动,和着模糊不清的感觉与疼痛,让泪腺决堤。
在他看到她展露不同往日的笑容时,他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哭得泣不成声。
至于原因,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壮美,也许是被她轻松袒露自己秘密的感动,又或者是突然发现了不管过去多久,爱莉希雅还是爱莉希雅这个早就坦白的事实。
可不论如何,这种心痛的感觉是以往难以比拟的,好像藏在箱底的你来我往的书信,在静悄悄的火烛上烧了起来,他边烧边看着火漆在火苗上飞溅,变成缕缕青烟。
“这里…是几月份啊?”
“看样子应该是五月至八月之间吧,毕竟还没落叶也没下雪不是吗?”
他们坐在台阶上,轮月和繁星倒映在水里被风模糊,纷扬的花瓣成鸟成蝶,舰长的心不知为何异常平静,他双手撑着身子,问:“你不知道吗?”
“我的记忆太多了,所以我只把美好的保留了下来。可能在什么时候舰长会看到春天突然下雪呢,那是因为我擅自剔除了夏的哀伤和秋的悲凉。”
“那为什么要保留冬天呢。”
“那可就有点说不上来了。”她思忖,清澈的眼眸一闪一闪,扬起笑容,说:“因为我想,创造一个没有任何悲伤的乐园。名为‘爱莉希雅’的乐园。冬天的飘落的雪花很漂亮,而且冰凉的霜雪消融后就是温暖的春天了对吧。那时肯定会有很多游客来这里玩的。”
“这个地方,有多大啊……”
“我的记忆有多大,这片乐土就有多大。”
舰长记得清清楚楚,从来这里起也就三天轮转,却没有一丝时间流动的实感。
虽然能够理解这是因为处在爱莉希雅记忆的特殊性,可总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纠缠着他,令他夜不能寐。
他想起不管双腿迈动多久都无法将这个世界印上足记。
他想起站在身后高塔的最高处将风景尽收眼底的震撼,他想起爱莉希雅不同往日的温婉微笑,他细细咀嚼着这个世界中的一切。
尝试去理解,尝试去探求,但最终发现眼中的全部都是爱莉希雅的记忆,他与每个人相遇编织成的记忆。
“妖精小姐,带我看看吧。”
“可…这几天你不是已经把这里全部看完,把人家的美好乐园游玩了个一览无遗了吗。”
“还没有。”他说,思绪随阔亮的视野飘向远方,舰长阖眸,身体没有丝毫劳顿的感觉:“我在这里还没看到的,看不到的,太多太多了。”
她不理解他的话,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爱莉希雅眯着眼睛,顿感风中多出一份不属于这里的味道,她没有在意,仅仅移过身子,搂住他,耳语道:“我没有丝毫隐瞒哦。”
“我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太美好了。”
当这句话落地时,爱莉希雅竟明显感到自己身躯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悸动扼住她的心与咽喉,干涩与疼痛在这空一望无际地花田里愈来愈浓,飘进鼻腔,渗入体内,正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彼时的怪异并不是幻觉。
她张张嘴,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更加用力地搂住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心里想要他来承受这一切。
后来时间不会流动的日子里,她陪他看过了不知多少次重复的风景,次数多到让她本人都感觉有点枯燥。
虽然在一次一次摸不清的往返中爱莉希雅心甘情愿地拾起过去遗留下的美好的残羹冷炙,但他仍义无反顾地将那段本应被踩得面目全非的道路又走了很多次。
他们的脚步声响过城堡前的街道,飘过崎岖不平的迷宫,沉进你来我往的复杂小道,游出闪烁光辉的灿烂花田,并在驾凌乱的清风生于天际,逝于心底。
而就在这样的时间里,舰长越来越觉得没有什么比爱情更难维护了,他的心老了,眼睛和腿也老了,可那屹立不倒的高大身躯和死性不改的脾气却一如既往,他走着,越走越迷,找不清路。
在这段新生活里,舰长认识到太多。
不管频频相见的亲民还是难以寻着的战士,不管拂过发梢的微风还是徐徐推叠的海浪,都让他觉得一切熟悉无比又不可思议的陌生。
当他不再打理衣着和脸面,不再关心今天吹哪个方向的风,不再为纯洁无瑕的花海和蔚蓝透明的河流驻足时,我才明白他累了,累了太久,久到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从哪里追寻了。